對一名殺手來說，詳細了解被殺者的世是個錯誤。

一壺好酒加上金鵬堡狹刀，足以令兩名在南城混跡多年的刀客招出一切，顧慎為臉上因為打架而傷痕累累，卻掩飾了年齡，讓他顯得不。

兩名刀客與聶青是同鄉，都來自東北兵屯。

若干年前，中原勢力最強盛的時候，曾在西域廣設屯兵之地，兵員最多達十萬之眾，幾乎控制了所有國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到中原重返西域時，駐兵不過數千，從前的兵屯盡皆荒廢。

當年的兵屯了普通的村落，被拋棄的中原將兵卸下盔甲為農夫，與當地人通婚生兒育，穿著打扮、生活習慣漸漸胡化，只是尚武之風從未衰落，幾乎家家藏有兵，男孩兒出生后到的第一件鐵非刀即槍。

聶青是兵屯子弟，父母早亡，上面有一哥一姐，下面有一個妹妹，他遵循著兵屯的傳統，從小練武，長大之后耕了幾年農田，眼看著兒時伙伴們離村闖，或是錦還鄉，或是死異，他都沒有表出羨慕之意。

直到三十幾歲了，有一天，他放下鋤頭，對幾位鄰居說，“這東西能刨出來的，刀劍也能，還要更多。”

妻子冷眼觀察多年，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丈夫將忍不住想要冒險，所以沒有反對，只提出一個要求，“我不等人，要麼你帶著我們娘倆兒一塊走，要麼現在就把我休了，讓我改嫁，讓你兒子改姓。”

聶青攜妻帶子，走上無數同鄉踏出的老路，來到了璧玉城，到全家被殺，正好過去六十天。

聶青似乎攢了些錢，要不就是有人資助，總之他不像別的流浪刀客過得那麼寒酸，雖然一直沒找著賞識他的大主顧，仍能勉強養活妻兒。

他的哥哥是個老實的農夫，是村里唯一不喜歡刀劍的男人，姐姐遠嫁他鄉，早已失去音訊。

這些都不是顧慎為想知道的，聽到耳朵里只是讓他心煩躁，唯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聶青的妹妹據說從小就被仙人度走，當年曾在遠村近屯引起轟。

但也僅此而已，兩名同鄉說不出聶青的妹妹被誰帶走何方，連是不是真的學仙去了都表示懷疑，“沒準死了，聶青的爹娘編出這麼一套說法。”

兩名抖出同鄉老底兒的刀客喝下最后一杯酒，匆匆忙忙地跑了。

顧慎為坐在那想事，有人主找上來了。

也是一名刀客，人高馬大，圓目挑眉，不怒自威，一把掌拍在桌面上，“你殺了聶家三口？”

“走開。”顧慎為握住桌上狹刀。

“殺男人就可以了，干嘛要殺人小孩？”刀客毫不退讓，抬高了聲音，整個酒館再次安靜下來。

顧慎為抬頭看著刀客，到了被人評判的滋味，心里又有了殺人的沖，“因為他帶著人小孩，就是把娘倆兒的命綁在自己上。”

顧慎為沒有拔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本沒必要解釋，尤其沒必要向一名陌生的刀客說這些。

刀客臉上五湊在一起，突然吐出一口濃痰，落在狹刀刀鞘上，轉大步離去。

酒館恢復熱鬧，但是說話的聲音都變小了。

鐵寒鋒驚訝地看著刀客走出酒館，隨后向掌柜告辭，示意徒弟可以走了。

到了外面，鐵寒鋒二話沒說，一拳打在徒弟小腹上，等他重新站直，說：“這TMD是怎麼一回事？跟老子打架的火氣哪去了？去把他殺了，人頭扔在酒館里。”

“我現在不想殺人。”顧慎為固執地說道，走進黑暗的小巷。

鐵寒鋒跟在徒弟后，眉頭擰出了一道深，他一直覺得這個徒弟有培養價值，現在信心卻有點搖了。

兩人一直跟著那名大膽刀客，來到了城邊的村子里，幾個時辰之前，師徒二人在這里殺死了一家三口。

大膽刀客進了自家大門，他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毫沒有查覺到被人跟蹤。

顧慎為在墻下等了好長一段時間，跳墻進去。

鐵寒鋒留在外面把風，期待著徒弟拎幾顆人頭出來，結果令他失而且大不解，歡奴出來之后，手里握著的是一枚長長的大鐵釘。

鐵釘有七八寸長，方頭，手可一握，末端尖銳，能當兵用了。

“這是什麼？”走到僻靜，鐵寒鋒問道。

“不知道，他家里藏著不這東西。”

兩人拐了個彎，到了聶青家門口，鐵寒鋒越來越不高興，“告訴你，殺手不會重返現場，這是規矩。”

顧慎為自己跳墻進去，發現尸已被收走，跡仍在，在灶臺后的木柴下面找著一堆同樣的大鐵釘。

師徒二人穿行在黑暗的巷道里，小聲談論鐵釘的事，鐵寒鋒也覺得這有點奇怪，但也有很好的解釋，“他們是刀客，鐵釘大概是他們要護送的貨。”

“可是這種鐵釘能做什麼用？蓋房子嫌太，當兵又不順手。”

“去問那個向你吐口水的家伙，他肯定還能吐出點別的東西來。”

“先不要打草驚蛇。”

“這時候你倒謹慎了，不是你想主出擊找那些人嗎？”

“對，所以這些男刀客不重要，白院不是在南城暗中布置了不人嗎？能不能監視這名刀客？”

“我怎麼知道，你當餌，我看著你，僅此而已，別的我管不著。”

鐵寒鋒語氣中充滿怒氣，顧慎為知道自己到了師父的痛，鐵瘸子在南城算是半個罩子，在堡可沒什麼地位。

回到許煙微的小樓，已是后半夜，許小益馬上告訴他們一個壞消息。

一名金鵬堡殺手剛剛遭到暗殺。

師徒二人立刻前往事發地點，那是一家低級院，兼招住客。

金鵬堡的人已經封鎖了院，正挨個盤查里面的與客人，鐵寒鋒亮出腰牌，帶著徒弟進去，不一會就問清了事件詳。

殺手吳凌在這家院落腳，正和一名翻云覆雨，被刺客一招殺死。

吳凌在堡小有名氣，刀法湛，雖然年紀大了些，仍非一般殺手可比，他和鐵寒鋒一樣，都曾是三主的屬下，如今擔任殺手師父。

師徒二人看到了尸，只有一傷口，利從左眼直穿腦后，吳凌赤，大張著，半邊臉全是跡，狹刀就放在床上，沒有出鞘，這說明他是在毫無查覺的況下被人暗算。

與吳凌同床的尚未恢復平靜，又哭又，“是鬼，長發鬼！拿著劍，一下就死了！”面對所有提問，回答的都是這句話。

這次暗殺讓在場的殺手們極為尷尬，吳凌是名高手，在院周圍還埋伏著不人，這本就是一個引蛇出的陷阱，結果蛇來了，又溜走了。

顧慎為認得這個吳凌的殺手師父，他是荷的師父。

吳凌一共收了十名甲辰學徒，淘汰過后只剩下兩名，其中一個是荷。

四名褐帶殺手被留在南城當餌，跟在邊的人都是各自的師父，吳凌帶著荷住在院里，在金鵬堡，男無別，想當殺手，就得泯去別之分。

鐵寒鋒與其他殺手聚在一起閑聊，他們得等堡里來人才能決定下一步計劃。

顧慎為在一間小屋里找到了荷。

荷很鎮定，還沒看到師父的，“我在院子里撞見了刺客，沒來得及出刀，這人輕功很好，外面的殺手也沒攔住。”

“有點不對勁兒。”

“是啊。”

兩人沒頭沒尾地說了這幾句話，外人聽來一頭霧水，他們自己心知肚明。

對修練過《死人經》劍法的人來說，“沒來得及出刀”意味著差點被人殺死，意味著拿刀的人出了問題。

跟著師父去殺聶青一家時，顧慎為就已經到不對勁兒。

在金鵬堡，他曾經殺死過年齡更小的學徒，為了練習劍法，他殺死過許多不認識的人，可是面對那名十四歲年時，他心里猶豫手也有點發。

在許煙微的小樓里，他的手還沒到刀柄就被師父擊中，同樣是因為猶豫不決。

在酒館里，刀客大膽挑釁，他還是因為一時猶豫放走了對方，雖然事后跟蹤發現了奇怪的鐵釘，但那并非他最初就有的想法。

他殺死了聶青父子，是因為兩人的武功都不高，無需使出劍法。

在師父鐵寒鋒眼里，他甚至不再像一名殺手。

《死人經》劍法求快求準求狠，瞬間猶豫即失去劍法本意。

荷與顧慎為有著同樣的，直到偶遇刺客，才發現自己本沒法按照《死人經》的法門拔刀。

“是和尚在搗鬼。”

荷的懷疑對象跟顧慎為一樣，虎僧法師傳給他們一套驅魔經文，號稱是《死人經》的正確讀法，現在想來大有問題。

兩人不能確定的是，一起學習經文的其他四名年是否也到類似的影響。

“你看到尸了嗎？”顧慎為問道，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問要與荷通，甚至要“審問”。

荷搖搖頭。

“殺死你師父的人用的也是《死人經》劍法。”

一劍殺敵，穿眼而過，顧慎為只看一眼，就知道這是自己悉的手法，除了自己與荷，他想不出還有第三個人會這套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