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是雇者，不像殺手，必須對主人無條件效忠，所以，殺手們要自殺殉主，刀客們卻可以解除義務，重新尋找下一任主人。

陀能牙是胡人，刀法與中原人大不相同，擅使雙彎刀，二十幾歲來到璧玉城，早年聲名顯赫，據說金鵬堡曾經想收他為正式殺手，卻被他拒絕了，他更愿意當一名相對自由的雇傭刀客。

他最后幾年都在為上垂服務，是大主手下諸刀客的頭目，人稱陀老大。

顧慎為從劉歪那里得到信息之后，沒有馬上做決定，一個人又四看了看，聽到不虬社的傳聞。

虬社是由北城的有錢人子弟組建的，顧慎為馬上就想到了孟五公子，這種事按理說不了他，可是關于虬社創建者的議論很，好像沒人知道這個新組織到底都有哪些人，就是刀神大會，也是由南城幾位大罩子出面組織的，虬社只出錢不出人。

顧慎為最后沒聽劉歪的勸告，還是找上了陀能牙。

一站到陀能牙對面，顧慎為就覺到附近有好幾道目向自己，那些刀客零零散散地倚樹而立，好像互不相識，可是一有人走近他們組的圈子，立刻就會把手向刀柄。

“我認得你。”陀能牙先開口，聲音緩慢有力，好像從他口中出來的語言都有魔力，立刻就會變現實似的。

“哦？”

“殺手楊歡，聽說大主上挨的最后一刀，你幫著推了一把。”

“你想報仇。”

陀能牙搖搖頭，作也是慢悠悠的，“如果能見著大主，我希他能把最后幾個月的酬勞發給我，還有這些弟兄們。”他抬起手揮了一下，指向附近的刀客們。

“人死債消，不過有一份新酬勞，不知你是否興趣。”

陀能牙顯然是興趣的，他原本斜靠在樹桿上，這時站直了，雙手握著那兩柄顯眼的彎刀，仔細打量面前的年，“你使劍？”

“劍是紀念品，我使刀。”劍法是顧慎為與荷的，兩人不打算再讓第三者知道。

陀能牙的興趣似乎一下子又沒了，松開彎刀，抱著懷，下指向不遠的空地，“去那兒，有的是人對任何酬勞都興趣。”

“我要真正的刀客。”

“真正的刀客不僅認錢，還要認人，誰也不想因為主人指揮而送命。”

“新主人會跟你一塊上陣的。”

“那就要看新主人的刀法怎麼樣了？”

顧慎為回頭瞧了一眼比武場地，圍觀人群正在歡呼，大概有人贏得很彩，“要比一場嗎？”

陀能牙的膛高高鼓起，然后像風箱泄氣似地慢慢癟了下去，“晚上，二更以后再來，白天年輕人鬧著玩，晚上才到老家伙上場。”

顧慎為離開的時候，幾個比武場地周圍的歡呼聲更加響亮，再過兩三天，虬社評選的刀神就將出爐，今天的勝者都有希得到那份薪酬厚的活計。

顧慎為將劉歪打發回城，自己在胭脂林外面的小攤上吃飯，等待天黑。

劉歪對年上司有點不滿，怎麼說他對南城的了解也比一個半大小子多，楊歡卻很征求他的意見，好在再過幾天十公子將親自下山進城，討好那個假小子總比比討好這個所謂的堂主更有用。

傍晚時分，當日的刀神大會結束，看客一哄而散，上千名刀客也走掉了一多半，只剩下百十來人遲遲不退，在林子里晃。

臨近二更，胭脂林中最深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大家都湊了過去，圍一圈，驅寒取暖。

一面五十多歲的老者空手上場，響起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這里有想當‘刀神’的人嗎？”

圍觀者發出哄笑，都對所謂的“刀神”不屑一顧，“我想當‘刀神’，就怕不到我！”人群中有人喊道，笑聲更響亮了。

陀能牙到年邊，“刀會，只要不是刮風下雨，每晚都有，真刀真槍，幾乎跟璧玉城的歷史一樣長久。”

“我沒聽人提起過。”顧慎為到有點意思，鐵寒鋒生前介紹過胭脂林，但是從沒說起刀會，鐵寒鋒只在人當中挑先刀客，從不來這種地方。

“這是刀客們的游戲，很有雇主參加。”

顧慎為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握住了刀柄，“你們怎麼不參加刀神大會？”

“我說過，真正的刀客還要認人，我們不知道虬社里到底誰是指揮者，所以不想為那一萬兩銀子賣命。”

顧慎為習慣了金鵬殺手的思維，不是很理解這群刀客的用意，在他看來，為一萬兩銀子賣命，總比一群人夜里比刀更有價值。

兩名刀客上場了。

“每人一百兩銀子，輸的人本無歸，贏得人拿走一百八十兩，刀頭兒走一。”陀能牙解釋道。

顧慎為拿出一小錠金子，陀能牙接過去，轉邊的一名刀客，傳來傳去，金子不知最后落在誰手，刀頭兒到底是誰，顧慎為末了也不知道。

比了三場，一人死亡，兩人傷，有一名刀客顧慎為覺得還可以，其他人比白天比武的刀客要好點，但也平平無奇，關鍵是顧慎為不認為通過比武能證明什麼，他要的是殺人刀客，不是炫耀的家伙。

“下一對！”場上的老者喊道，陀能牙輕聲對年說：“該你了。”

顧慎為走上場，周圍的刀客大都是中年人，他是僅有的幾名年輕人之一，所以惹來一陣笑聲，“誰運氣這麼好？”

“運氣好”的是一名高大強壯刀客，髯須蓬松，就像是小號的大頭神，雙手拎著一柄特制的大砍刀，刀背厚重，拖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

有人在呼喊刀客的名字，顧慎為沒聽清也不在意，他只是拔出刀，等著對方走近。

髯須大漢吼一聲，掄起刀砍向瘦小的對手，這簡直是送上門的銀子。

顧慎為學過幾套刀法，但他遵從金鵬堡殺手戒條，不管敵人看上去有多弱，都要全力以赴進攻，務求一刀斃敵。

大砍刀著年的肩膀劃過，有那麼一瞬間，看上去就像砍中了似的，接著重重地落在地上，髯須大漢失去了平衡，向前沖出幾步，直接倒在火堆上，差點將火焰滅，沒一會，他的須發燒了起來。

幾個人沖進場地，將大漢拽出來，可是不用看了，大漢快被燒焦也被發出一聲，早在倒下之前就已經死了。

沒有幾個人看清年出刀的路數，他像是夜里冒出來的妖，用邪而不是刀法殺人。

篝火重燃，上百名圍觀者沒一個人說話，直到老者將一百八十兩銀子堆到年懷里，高聲宣布“下一對”，眾人才議論紛紛。

顧慎為一下子了關注焦點，人人都在打聽這名神的年是什麼來頭。

接下來的幾場比武了刀法展示，人人都使盡渾解數，想給年雇主一個好印象，結果幾乎每一場下來都有刀客倒在地上永遠起不來了。

刀會在三更天結束，陀能牙將年留下，這回到顧慎為提要求了，“我沒見到你上場。”

陀能牙后跟著二十來人，他代表所有人說話，“我們可以上場殺人，但這并非我們的強項，也不是你應該雇用我們的理由。”

“我們？”

“嗯，我不單獨雇，一共二十三個人，要麼全雇，要麼一個也不雇。”

顧慎為不知道別的刀客是不是也這樣，在一切都沒談妥的況下，就對可能的雇主語氣強橫地提條件。

“你們的強項是什麼？”

陀能牙拔出一柄彎刀，高聲發出命令，語調一點也不緩慢，倒像是揮斥方猷的將軍，“集合”、“前進”、“左轉”、“防”、“進攻”……

顧慎為的父親是宮庭侍衛，對戰陣懂得不多，顧慎為小時候好奇，曾經與相好的朋友一起進校場，觀看軍隊演練，算是稍有了解，陀能牙這一幫人的確夠整齊，也有幾分氣勢，可是人太，似乎起不了作用。

“我不懂……”

“我們不擅長單打獨斗，可是十人聯合能打二十人，二十人聯合能打五十人，讓我再挑幾名刀客，湊夠五十人，在南城就可以無敵了，除了金鵬堡，沒有人是我們的對手。”

這是與殺手絕然不同的風格，顧慎為心存疑慮，“大主就是為刀陣雇你們的？”

陀能牙的眼神有一點變化，似乎年提出的是一個非常無禮的問題，轉瞬又恢復正常，“不，他對刀陣不興趣，我欠他一個人。”

這正是顧慎為擔心的事，也是他想利用的地方，一群對金鵬堡不滿的刀客，豈不正是他想拉擾的人？關鍵是在不說出實話的況下，如何控制他們。

“你想為這個人付出多大代價？”

“他死了，人就沒了，我們是刀客，不是義士，也不是俠士。”

“好。”顧慎為出手，打算雇用這批刀客，他們還有許多細節要談，比如最重要的薪酬。

“嘿，有人想賺大錢嗎？來我這里，先領銀子再干活！”

攪局的人來了，就像約好了一樣，孟五公子帶著一群隨從與刀客，走了過來，有人抬著沉重的箱子，放下之后掀開蓋子，在篝火的照耀下，一箱箱的銀子閃爍著暖人的芒，好像一下子從初冬回到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