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年五月,老臣費揚古家中,迎來一件大喜事。康熙親賜圣旨,擇康熙三十年十月,將費揚古的十二歲的烏拉那拉。亦蕊,指婚給四阿哥胤禛為嫡福晉。
費揚古府上的門檻,即將要被賀喜的各路達貴人踏破了。
可接連三日,卻閉不見客,這是何由?
原來,亦蕊失蹤了。
城外,溪邊。
劉伯堃將亦蕊抱下馬車,疼地說:“蕊兒,馬跑不了,休息一下再走吧!”
亦蕊從未見過這青山綠水,田耕農忙的自然景,不由深深呼了口氣。
伯堃解馬喝水吃草,從包袱里取出干糧和水囊,用手巾的了樹萌下一塊較為平整的大石,說:“坐下來吃點東西吧!”亦蕊看了看伯堃手里已得扭曲變的高粱饅頭,雖不見得錦玉食慣了,卻也從未吃過如此糧。伯堃察覺到的異狀,忙說:“走的匆忙,到集市再給你買玫瑰百果糕,好麼?”亦蕊沖他笑了笑,接過水喝了起來,伯堃只得悻悻收起了饅頭。
樹葉間隙投下的金線,照耀著亦蕊細瑩白的,邊小小的人痣襯得更加人。伯堃不看呆了,自言自語道:“要是這輩子都這樣就好了!不,一定會這樣的。”
亦蕊奇怪地問:“堃哥哥,你說什麼呢?”
伯堃一臉幸福地描述著:“蕊兒,我要帶你走遍千山萬水,看遍所有好的風景!”
亦蕊揚揚小巧的下,嘟道:“能四游歷,的確很開心……但阿瑪額娘會擔心的……”
伯堃激地一揮手:“老爺夫人為了家族前程,將你許配給那個喜怒無常的四阿哥。你可知他是怎樣一個人?聽聞四阿哥隨駕狩獵,捕到一只小鹿,母鹿跟了來。四阿哥一箭又殺了母鹿,權當撿了個大便宜!你嫁給這樣一個人會幸福嗎?”
亦蕊有些害怕,怔怔地說:“抗旨是死罪,我若離家,定會連累阿瑪額娘的。”
伯堃抓住的手:“老爺可曾想過你的終幸福!自我第一次見你,你還在襁褓中安睡,那麼弱,像一個落凡間的仙子。我便在心中發誓要保護你一輩子。四阿哥皇親貴胄,這輩子定是妻妾無數,可我愿一生一心對你。蕊兒,答應我,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親好不好?”
“堃哥哥,你抓疼我了!”見亦蕊的眼角已溢出淚花,伯堃連忙松手,又說:“親后,我們可以天天見面,老爺就不會再阻止我們游山玩水。你說,你是想和那個子古怪的四阿哥親,住在金屋子般的牢籠里。還是想和我一塊云游四海?”
亦蕊懵懵懂懂地說:“自然是在外面自由些,但是……”話音未落,就被伯堃的歡呼聲打斷了,看著他像孩子般在草地上歡快地翻筋斗,亦蕊也咯咯笑了起來。
忽然,伯堃停了下來,伏耳在地,聽了一陣,嚴肅地說:“快走!”原來,轟鳴嘈雜的馬蹄聲,越來越強。伯堃將亦蕊扶上馬車,正待去牽馬,亦蕊已見到馬隊的影,為首的正是哥哥札合。亦蕊心急如焚地在聲呼喝“快騎馬離開,我沒事!”
伯堃回頭一看,札合兇神惡煞的臉已看得分明,他知勢危急,翻上馬,一夾馬腹,先行逃走。亦蕊下了馬車,站在道中央,開手臂,攔住馬隊。
祠堂,亦蕊跪在烏拉那拉列祖列宗牌位前,大聲誦讀著《訓》。已被指婚了,這事肯定不能大肆張揚,也不能將未來的四福晉如何懲戒。亦蕊已向阿瑪保證,不再逃走,求阿瑪饒過劉伯堃及他的家人。
幾個月的時間眨眼即過,明日便是亦蕊大婚的日子。欽天監挑的吉時是寅時初刻(注:凌晨三點)。
費揚古夫婦老來得,平日里百般疼,將要出閣,倍傷懷。午膳時,費揚古夫人不住勸亦蕊多進些,因為到大婚禮畢,即明日午時前(注:吉時不過午)不能再進食。亦蕊雖年,卻知明日之后,無法在父母膝下孝敬,特地做了拿手的花枸杞雪梨糕,奉給雙親。
費揚古溫和地說:“為父長年在廷行走,妃嬪爭斗、暗箭明槍的事數不勝數。你雖貴為嫡福晉,卻亦要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忍,但切記,一昧寬容會丟了你自己和邊人的命。當中分寸,是門大學問啊!嫁為人妻,應三從四德,謹守婦道……”說到此,顯然是想起私逃之事,費揚古臉上搐了一下,厲聲道:“以前的人、事要統統忘掉,不可給那拉氏丟臉!”
亦蕊鄭重地向父母磕了個頭,認真地說:“兒省得。”
費揚古見兒知禮懂事,舐犢之涌上心頭:“乖兒,為你爭得個嫡福晉,為父也只能做到這里了,接下來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夜,月圓,清風中卻夾雜著幾抹燥意。
墻外的人,終于按捺不住了,柴房后的狗,是幾天前發現的,并挖大了些。他鉆了進去,向亦蕊的閨房溜去。誰知,還未過花園,就被札合抓了個正著:“劉伯堃,你還敢來!”說罷,幾個家仆團團圍了上來,把伯堃捆了個結結實實。伯堃不斷掙扎著,卻不掉手上困縛的牛筋繩,他睜大一雙布滿的眼,大聲吼道:“我要見亦蕊!”
札合冷笑:“我妹妹的閨名,豈是你這等賤民可以的。來人,掌!”立刻,有人拿來一段戒尺,狠狠往伯堃臉上砸去。足足打了八十來下,札合才喊停,狠狠地鉗起他的下,說:“要不是看在劉嬤嬤的面子上,你已死了上百遍!”
伯堃將一口帶著顆斷牙的水,噴在札合臉上,他執著地重復著:“我要見亦蕊!”札合怒不可遏,撥出腰刀就要向他砍去,卻聽背后一聲,“住手!”“阿瑪!”札合急道,“你就讓我殺了這拐帶良家子的賤人!”
費揚古背著手,踱步而來,兩眼如冷電般盯著伯堃,似乎要將他看穿一般,:“你見亦蕊做什麼?帶走?可能嗎?”
伯堃楞住了,連他自己也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他已被打得頭昏腦脹,機械地重復道:“我要見亦蕊!我要見亦蕊……”
“好,你想見,就讓你見!”費揚合邊出神的笑,“來人,傳小姐到靜室。”
札合不滿地說:“阿瑪,妹妹正在梳妝,為什麼還……”
費揚古深沉地說:“有些事,一定要做!”
亦蕊聞訊匆匆趕來,已換上了大紅喜袍的衫,披著翠紋織錦羽緞斗篷。頭飾還沒上,用一只嵌琥鉑銀簪草草琯了個發髻,后跟著丫鬟彩娟。彩娟向費揚古行了個禮,說“老爺,宮里的梳頭姑姑本不讓小姐來的,聽說是老爺有急事,才勉強放行,說半個時辰必須回去,怕誤了吉時。”
費揚古點點頭,待札合,“安排人拿十兩金賞宮里來的姑姑,彩娟賞三個月餉銀,外面候著去!”家仆們應聲退下。
亦蕊疑道:“阿瑪,何事急傳兒前來?”
札合說:“阿瑪沒事,倒是你的堃哥哥又來生事了!”
“札合!”費揚古斥道,同時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亦蕊,似責怪似不屑。亦蕊臉上一熱,愧地低下頭。費揚古冷冷地說:“跟我來!”
三人走進靜室,伯堃手腳被牢牢困縛,像個麻袋般丟棄在屋一角,他仿佛見到救星般,激呼喊道:“蕊兒,蕊兒……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札合氣得火冒三丈,狠狠踢伯堃幾腳。亦蕊攔住他,勸道:“哥哥,不要傷害他……”費揚古朗聲道:“人,你已經見到了,你死也瞑目了吧!”亦蕊懇求道:“阿瑪,你答應過兒不殺他的。”費揚古:“對,我不殺他,而是你殺他。”他順手撥下亦蕊琯發的嵌琥鉑銀簪,萬千青如瀑布般散落在的腰間,費揚古將銀簪塞亦蕊手中,冷漠地說“結束他,便是忘卻以往最好的方法。”
小小的銀簪在尤如燙火山芋,又似千斤重擔,在亦蕊手中抖,終于“啪”一聲,砸落在地。亦蕊跪扯著費揚古長袍的一角,哭道:“阿瑪,為什麼要這樣,兒不敢殺人,更不想傷害堃哥哥!您饒了他吧,我會乖乖出嫁,絕不惹出事端。”
伯堃大聲呼道:“蕊兒,你不能嫁。我會帶你走,帶你走遍大江南北。誰也不能搶走你……”
費揚古雙眼一閃,道:“聽到沒?子名譽清白最為重要,劉伯堃只有有一息尚存,便會對你仍糾纏不斷。你如何自?”偏偏伯堃還不知趣閉,仍喃喃自語,表白他對亦蕊一片癡心。費揚古怒火中燒,放下狠話:“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你若殺他,我放了他全家。你若不殺他,我殺,還要劉家犬不留。”說罷,費揚古帶著札合走出靜室。僅留下伯堃亦蕊在靜室,札合擔心道:“阿瑪,你說妹妹會不會出什麼事?”費揚古依舊是那冷冷的語調:“費揚古的兒,很清楚自己的命!”
靜室里,亦蕊正想方設法解開伯堃綁手的繩子,無奈牛筋繩結實,又使了特殊綁法,手無縛之力的本無法令其有半分松。
伯堃已知在劫難逃,倒比亦蕊冷靜許多,他笑道:“蕊兒,我跑不掉了。死在你手里,也不枉了……只是臨死前,我求你一件事,你答應。”
亦蕊淚眼汪汪,先點頭,又搖頭,說:“我不會殺你,我下不了手。”
“你不殺我,老爺也會下手,總之是一死,我不愿連累家人。”伯堃說著,雙目始終停留在亦蕊姣好的面孔上,“劉伯堃福薄,與你有緣無份。只求……’見他突然停下話來,亦蕊忙說:“堃哥哥有什麼心愿,我一定會做到。”伯堃翻騰,紅云上頰,虧得他臉已紅腫看不怎麼出來,吱吱唔唔地說:“你能親親我,抱抱我嗎?”
亦蕊一驚,頓時從臉到脖子都紅了。伯堃是府上老嬤嬤劉氏的兒子,自與亦蕊一起長大,他疼、保護,亦蕊卻只是當他為心的哥哥般喜。即便伯堃提起親如此敏的詞,年不懂事的亦蕊也只當是過家家般的游戲。在待嫁的這幾個月中,宮中派來教導姑姑,除了指導宮中禮儀外,還傳授了夫妻之禮。對于男授不親,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夜深人靜時,也暗自愧與伯堃擅自離家出逃的行為非淑所為。看著一臉期待的伯堃,亦蕊不敢與他對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屋子里靜得連針落地都能聽見。半晌,亦蕊站起來,艱難地咽咽口水后,抬起異常清澈的眸子,徐徐說:“堃哥哥,你對好,我知道。其實我對你也像哥哥般尊重,別無二般。”
伯堃渾渾沌沌地苦笑著:“別無二般,別無二般……”
亦蕊繼續說:“你放心,我這就去勸阿瑪,絕不讓你枉死。”
伯堃停止了嘟囔,盯著屋頂,癡癡地說:“你說過要和我一輩子在一塊的話,都不作數了嗎?”
亦蕊得滿面通紅,一頓腳,說:“妹妹年無知,當哥哥是自家人,家人團圓,自是常事。”
伯堃把眼從屋頂回掃到亦蕊上,盯著的一雙剪水雙瞳:“難道是我自作多麼?”
亦蕊咬銀牙,重重地點了點頭。
伯堃昂天吼笑,“癡人啊癡人,這是何苦啊?”好一會,他停下那令人骨悚然的笑,陡然變惡狠狠地吼罵聲:“來啊,殺我啊!你不殺我,你與我的私語定將傳遍順天府每一個角落,讓所有人都知道費揚古的千金,四阿哥的嫡福晉,皇上的兒媳婦,是個……是個人盡可夫的人……是個……”話音未落,一把尖利的銀簪已扎在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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