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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不似江南，三月才剛初春，梅錢漸落柳芽初黃，枝頭上的海棠花剛剛打了個花苞，葉子鮮靈靈著水氣。大妞二妞貓了一個冬天早就不耐煩呆在屋子裡了，天氣越來越暖和，周婷也不再拘著們，帶著一串丫頭婆子往水榭裡頭去賞春。

「額娘，快，快！」大妞拉著妹妹跑在前頭，上還穿著紫羔絨的短裳，聲音清脆的像是剛立上枝頭的燕。

周婷慢慢跟在後頭，一隻手扶著腰，一隻手搭在瑪瑙手上，微笑著應：「跑慢些，小心別磕著了。」孕婦比常人怕熱，幾個孩子都還穿著紫羔呢，只披一件斗蓬還覺得這午後的太曬得人發暈。

湖面早已經破了凍，候在那兒的婆子見大妞二妞到了，趕把準備好的一群小鴨子趕進水裡去，那群綠頭鴨子有大有小，小的還沒長出綠藍翼來，灰撲撲的跟在大鴨子後面排著隊下水撲騰翅膀，看得幾個孩子驚不已。

胤禛是嚴格按著規格服孝的，不但生日不許清戲擺酒，就連幾個節日都沒大鬧，過年沒有放炮不說，元宵時候也只在回廊裡掛了些素面的玻璃燈，幾個孩子除了進宮拜年穿了回新鮮裳，平時在家裡也沒什麼玩樂，還是胤禛發話淘換了兩盞小兔子燈回來，在元宵節夜裡點亮了給大妞二妞扯著線拖著玩。

此時見了撲水的綠鴨子哪有不喜歡的，大妞攆過去想追，被嬤嬤一把抱住：「格格可不能往水裡去。」

「大妹妹，鴨子有翅膀你可沒有，你掉下去浮不上來。」弘時把手背在後，四平八穩的邁著步子，一本正經的跟妹妹講小孩子的道理，周婷剛邁進水榭就聽見了他的話，拿帕子掩了就要笑，偏弘時著問：「額娘說是不是？」

周婷趕咳嗽一聲把笑掩過去，點了點頭指著大妞：「哥哥說的有道理，快坐回來，只許看不許鬧。」

弘時立時把給起來了，一臉的得意，大妞沖他皺皺鼻子，又過來纏著周婷：「晶撈一隻過來玩吧。」

「那可不，鴨子本就該待在水裡的。」周婷點點的小鼻子：「晶給你折一隻柳條，你拿著那個跟小鴨子玩，可不許打了它們。」

「我知道，這是阿瑪買的，我不打它們。」大妞馬上點頭小腦袋，自從胤禛給買過一次兔子燈看什麼都以為是阿瑪買來給的。

大格格掩著笑咪咪的，指點著花告訴二妞：「這是寶華玉蘭，那是緋爪芙蓉。」大格格年紀比們大，一頭烏溜溜的長髮挽在腦後系了辮子，是大姑娘了，就是守孝，服式樣也比大妞二妞多上許多，二妞偎在上看髮間的點翠東珠珠花。

周婷推一推：「怎麼不跟姐姐玩？」二妞比大妞會看眼，也更會撒，從小就喜歡這些東西，周婷卻不單獨給，只要有的，大妞肯定也有。

二妞扁扁：「我喜歡小鳥兒，黃的那種。」看了周婷一眼，知道沒那麼容易就依了自己，的臉蛋皺一皺，嘟著把頭一偏，子一扭：「我問阿瑪去。」一副周婷拿沒辦法的樣子。

周婷氣得手去的臉，飛快的跑到大妞邊，晶趕又拿個小杌子過來，三個人一人一枝柳條，從窗口出去垂到水面上去攪還留在水邊的鴨子。

小孩子玩什麼都起勁，小丫頭們圍在一，拿彩紙紮了小船放在湖面上往湖心推去，晶哄著二妞：「格格別瞧這小船小，夜裡不能點了燈放呢，水面上全都是船燈，可漂亮了。」

這些話哄得住妹妹哄不住姐姐，大妞拿柳條撥了會兒水，人小力薄，好幾次拿了細柳條打在鴨子上，綠頭鴨往前撲了撲翅膀，飛了一段落在湖中心，大妞勾不著鴨子把柳條一扔，發起脾氣來。

瑪瑙趕人抬了銅盆進來，注了水進去，使個僕婦捉了隻還沒長齊的小鴨子過來，大妞嘟著還不滿意，這隻還沒換，自然沒有大的漂亮，可捉了大的來又怕它啄了孩子的手。

珍珠哄：「那些個大的，長著藍的，要留著拿做了毽子給格格玩呢。」

大妞這才樂意了，手許弘時拉著的手去小鴨子的，一開始兩人還小心翼翼，不一會兒就把水潑了出來，鞋子都了，大妞的擺也了個邊。

這個天了裳還是要生病的，周婷頭痛不已指了丫頭回去重拿鞋過來給這兩個換上，大格格微微笑著捧了茶送到周婷手裡：「額娘喝茶。」

周婷接過來啜了一口，心裡埋怨胤禛什麼都依著兒，才這麼小就要什麼給什麼，一不高興就找阿瑪，偏偏胤禛還全都依。

弄得屋子裡的丫頭當著周婷的面雖然規矩，背後卻沒什麼不依著二妞的，狠狠打發了一個，二妞哭了一天，胤禛竟還覺得是太嚴苛了。也不想想三歲看到老，此時正該好好教養呢，一個人嚴厲了本就沒用。

心裡正這樣想呢，胤禛就進來了：「在說什麼這樣熱鬧？」大格格趕站起來請安，二妞一聽見他的聲音就撲過去，把頭靠在他肩上：「阿瑪阿瑪，我要小鳥兒。」扭糖似的纏著他不放，胤禛一把把抱到膝上，立即點頭答應：「好，阿瑪人去辦，你要幾隻？」

「五隻，我一隻，姐姐一隻，大姐姐一隻，二哥一隻，三哥一隻。」二妞數著手指頭，把還沒下學的弘昀也算了進去，一面說一面機靈的看向周婷。

「又拿了別人當筏子，這丫頭怎麼這樣怪。」周婷手點點，胤禛趕幫說話：「二妞還想著哥哥姐姐們呢，不是單給自己要的。」說著低頭逗：「是不是？」

二妞似模似樣的一面搖頭一面說：「不是單給自己要的。」說完出兩隻胳膊勾住了胤禛：「喏，阿瑪給我小鳥。」

講完這句眨眨眼睛往胤禛耳朵邊湊，低了聲音同胤禛說悄悄話：「我要黃的，紅兒的。」意思就是除了的，全部不能是黃。

周婷又好氣又好笑，胤禛答應的爽快：「好，單給二妞一隻黃的，為著二妞能想到哥哥姐姐。」

還一句話沒說呢，就先幫兒想到了理由，這下周婷的臉也板不起來了，珍珠端了點心進來，二妞得償所願乖乖從胤禛上爬下去，站定了等著晶給手臉好拿點心吃。

弘時大妞換了裳回來，幾個孩子一人一碗杏仁捧在手裡坐在小杌子上慢慢吃著，暖風夾著早開梨花吹進水榭，落了些許在地上，大妞吃著的杏仁裡剛好飄進一瓣去，把小碗舉得高高的給周婷看，眼裡滿是驚喜。

胤禛周婷的手：「瞧你穿得，手也不涼，你怎的不吃一碗，不是常麼？」

「那個太燙了，涼了再吃。」胤禛一坐到邊，就習慣的靠了過去，現在負擔太重，後面墊個枕頭還覺得自己那腰就跟要斷了似的。

胤禛知道的脾氣，是決不喝丫頭拿吹涼的茶湯點心的，這時節還沒到拿扇子出來的時候，胤禛拿了周婷那碗端在手裡，拿勺子不斷在裡頭攪，試了試說：「已經溫了，你嘗嘗看。」

周婷剛含了一口在裡，肚子裡就狠狠了一下，扯著的腰，讓急急把裡的東西咽進去，腰直的不下來。

什麼事都是一回生兩回，生孩子也差不多。臉上剛顯出些痛苦的神，胤禛就注意到了：「可是要發了？」

周婷自己也奇怪，按日子可還有十好幾天呢，扯著角笑一笑：「指不定是孩子在裡頭翻了個，靜有些大了。」

二妞正嚼花糕吃，知道額娘肚子裡有小弟弟，也希是個小弟弟，聽見周婷說話趕扔了花糕過去：「弟弟要出來了麼？」

幾個孩子全都敬畏的盯住周婷的大肚子，弘時板住小臉：「他是不是也想玩小鴨子了？」大妞趕過去周婷的肚皮，輕輕拍一下：「快出來，出來給你玩小鴨子。」

周婷一個沒繃住笑起來，這一笑裡頭的靜就更大了，臉一變，心知這回是真的提早發了，急急抓住了胤禛的手：「快，快烏蘇嬤嬤準備起來。」

幸好東西是早早備下的，只是這回邊多了幾個小的裹，這邊胤禛扶起周婷想把抱回去，底下二妞就拎住周婷的子想要掀起來：「弟弟是不是出來了？在哪兒呢？」

嬤嬤上前一人抱住一個，胤禛一路把周婷抱進了正院，後頭瑪瑙邁開追，珍珠留下來看著幾個小的安們，裡答著們「就快出來了」、「主子要好好準備呢」之類的話，一面急急打發小丫頭去探聽。

胤禛一跑抱著周婷，想要快些又怕顛著了，一路疾行，竟一口大氣都沒的把送到了正院裡，周婷摟著他的脖子驚奇，剛想說其實痛得不太厲害，這點路完全能夠自己走的，又住了，把臉兒在他肩膀上，笑咪咪的公主抱。

後頭跟著的烏蘇嬤嬤同瑪瑙兩個面面相覷，剛想提起聲音提醒兩句，又住了，一串丫頭忍著笑看著主子爺把福晉抱回了房裡。

誰說二胎比頭胎好多了，周婷照樣還是難，肚子裡頭一一的，這個不老實的孩子，從剛懷上起就讓吃了許多苦頭，到了五六個月還在吐，肚子裡頭只有一個竟比懷大妞二妞那時候還要瘦些，過了六個月才能好好吃頓飯。

周婷可真是吃了吐，吐了又吃，塞也要塞進去，胤禛知道這胎懷得艱難，越發照顧著，上一胎的時候吃的東西這回早早就備下來，卻偏偏吃不進去了，為著吃些什麼補好，胤禛還專門跑了兩趟太醫院。

此時瑪瑙給了裳，屋子裡的窗戶全都關起來，正院小廚房的爐子上擺滿了銅壺，燒好了就倒出來涼著備用，空的壺再灌滿了繼續燒。

天昏暗下來的時候，裡頭還沒個準信，看樣子今天是生不出來了，胤禛親自到兩個兒房裡去，大妞二妞已經吃完了飯，們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兒，還是有些怕的，見阿瑪來了全依偎過去，胤禛坐在炕上一手拍打一個，裡不住念叨：「再等等，再等額娘就生小弟弟出來了。」

正屋裡時時有細碎的聲傳出來，二妞鼻子：「額娘呢？我要額娘。」

大妞二妞睡不安穩，剛被嬤嬤拍哄著瞇起眼睛，那邊屋子裡又是一陣兒響，胤禛站在院子裡，夜風吹在上涼嗖嗖的，還有小丫頭從裡頭出來給他送上件披風，說是周婷吩咐的，他著那件披風不，蘇培盛剛要過去勸勸，說生孩子沒那麼快，裡頭就是接生嬤嬤「使勁兒」的喊聲。

胤禛來回在院子裡踱步，一直等到天微微泛白了，正屋裡才傳出一聲響亮的啼哭，接生嬤嬤那句「是個小阿哥」嚷得連院子裡都能聽得到，胤禛一下子站定了，蘇培盛趕上前恭喜，話兒說得比誰都響亮。

胤禛臉上的笑越擴越大連聲道：「好好好，賞賞賞！」抬就要進去看周婷，被烏蘇嬤嬤給攔了：「爺站在門邊，小阿哥洗乾淨了抱來給您看，這房可是千萬不能進的。」

胤禛也是樂糊塗了，他這時候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全上下充滿了力氣似的，小太監拿了一對小弓箭過來要掛上，他還親自接了過來，那襁褓裡皺紅通通的嬰兒哭了幾聲就被抱了進去。

周婷累得力，隔著窗子卻還在吩咐：「給爺熱一碗子，走了睏可不好，還要上朝呢。」他哪裡還睡得著，聽見周婷說話趕叮囑：「你睡一會子，吃些東西。」顛三倒四不知說了什麼。

周婷卻瞇著眼睛微微笑，幸好這一個是兒子，念頭還沒轉呢，下一刻已經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