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善言不過是隨口說說,見鬱文卻是把他說的話放在了心上,不由生出幾分責任來,略一思忖,對鬱文道:“你把那畫再給我看看,我想想還有沒有其他地方有這種樹。”
他的親戚朋友相比鬱文又高出一個層次,喜歡種花養樹的人有很多,而且有些人還專門種些奇怪的品種以示不同。
“遐家的那幾株沙棘樹是子衿為了逗遐種的,遐看都懶得看,那些伺候花木的仆婦肯定也不會放在心上,長得就跟個雜樹似的。”沈善言繼續道,“我在西北的時候見這樹能長到齊屋高,他們家的那幾株沙棘倒好,還沒有腰高。就算是從他們家借了樹種過去,估計也養不活。還不如再找找看,有沒有其他人家養過這種樹的。”
他這樣地上心,鬱文自然是謝了又謝。
兩人在書房裡琢磨了半天也沒有想到還有誰家種過這樣的樹,沈善言乾脆收了畫道:“我在這裡和遐過了小年就要回家去了,正好趁著這機會幫你們家閨問問。”
過年的時候,沈家門庭若市,會有很多親朋故舊來拜年的。
“那可太好了!”鬱文喜出外,等到沈善言回杭州的時候,他把家裡藏的半刀澄心紙用匣子裝了送給沈善言做儀程。
沈善言是真心喜歡,也就沒有推辭,讓鬱文等他的消息,回杭州城過年去了。
鬱家這邊也很熱鬧。
過小年就開始換桃符、對聯、掛紅燈籠、準備祭祖的供品、年夜飯的菜肴。
鬱棠則陪著父親蒔弄水仙花、金錢桔,指使著雙桃等人打掃揚塵。
還空去給馬秀娘送了些陳氏做的年糕、麥芽糖和自己做的頭花。
馬秀娘非常的高興,放下手中的活計,接進了自己的室,還從櫃子裡拿了柿餅招待:“從福建那邊過來的,可甜了,你等會帶點回去給嬸嬸也嘗嘗。”
鬱棠笑盈盈地道了謝,轉著眼珠子上下打量著馬秀娘,抿了笑。
馬秀娘頓時臉通紅,嗔地推搡著:“你看什麼看?沒有出閣的小姑娘家,不許胡思想。”
鬱棠哈哈哈地笑。
才從陳氏那裡得了信,知道馬秀娘懷了孩子,這才特意來看看的。
馬秀娘見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可笑過之後,臉上又帶了幾分輕愁,悄聲和鬱棠說著己話:“我嫁過來之前就知道章家經濟一般,可沒有想到會這麼差。相公怕委屈了我,日夜不停地抄書,我怕他壞了,可怎麼勸他都不聽,說是等孩子出生家裡的開銷更大了,能先準備著就先準備著。”說到這裡,拉了鬱棠的手,“你不來找我,我也準備去找你的——我想把我的一對銀鐲子悄悄當了,你能不能幫我跑一趟當鋪?”
家裡的中饋都是在主持,用了多銀子也只有知道,家裡雖然不敷出,但章慧是絕不會用的陪嫁的,臨安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做為馬秀才家的大小姐,認識的人不,不敢去裴家的當鋪當東西,怕被人認出來,壞了章慧的名聲。
鬱棠從前不止一次遇到過這樣的事,一文錢真的可以難倒英雄漢的。
立刻回握了馬秀娘的手道:“你放心,我幫你去跑這一趟。就幫你當活當,等以後姐夫賺了銀子,再贖回來好了。”
活當十之當五就是好的了,死當卻能十之當七,甚至是當八。
馬秀娘咬了咬牙,道:“你幫我當死當。以後你姐夫有錢了,我再打一對就是了。”
鬱棠想想也行。
前世,出嫁的時候馬秀娘還曾送了五兩重的銀鐲子給當賀禮,可見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此時的困難只是暫時的,只要邁過去就好了。
“姐姐把東西給我吧!”道,“過年的時候是最要花銷的時候,我這就悄悄地去,再悄悄地回來。”
馬秀娘點頭,眼淚都要落下來了,拉著的手道:“阿棠,多謝你了。”
多的話,沒好意思說,心裡的激卻一分不。
鬱棠卻覺得有些疚。
前世,居然錯過了這樣的好朋友。
想到這裡,就想到了李家,想到了之前去杭州城給顧家報的信。
不知道顧家那邊會是什麼反應?
顧曦現在卻是氣得不行。
知道是有人在算計,可問題是,人家說的都是事實,一點也沒有冤枉李家。
可李家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僅僅是求娶不要找回面子嗎?
那李家的心就不僅僅是狹窄,可以說是睚眥必報了。
要嫁進這樣的人家去嗎?
子的天地被局限在宅,以後可是要和林氏在一個鍋裡吃飯,一個院子裡生活的,上還有下的時候,林氏要是覺得心氣不順,想找的麻煩很容易,難道就陪著這樣一個人爭來鬥去地過日子嗎?
還有李端,繼母把他誇上了天,實際上卻是個沒用的東西,堂堂李家的嫡子長孫,居然給別人披麻戴孝,連這點事都搞不定,進了場,十之八、九也是個只能在四品階上掙扎的家夥。要不怎麼說三代看吃,五代看穿呢?小戶人家出的就是小戶人家出的,披上錦也不是名士!
顧曦漂亮的臉上冷得像掛了一層霜雪。
不行,不能就這樣認命。
這件事得告訴大哥,告訴阿爹……還有繼母,也別想討了好去。
顧曦了上披著的寶藍素面灰鼠鬥篷,寒聲對娘道:“走,我們去見長房的大堂伯去!”
娘向來知道看似弱實則剛烈的子,聞言嚇了一大跳,忙拉了的手,急聲道:“大小姐,您不能去!這畢竟是二房的事,鬧大了,老爺為了面子也不會幫您的。您還是等大爺回來再說吧!”
他們家大爺前兩個月就來信說他年後會跟著浙江道的史回來看看的。
娘苦苦地勸著顧曦:“最多再等一個月。只要大爺回來了,什麼事都會迎刃而解了。”
顧曦冷笑,道:“當然要等我大哥回來,可我也不能坐以待斃。他們讓我不痛快,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娘道:“大小姐你可要三思而後行。那鬱家兄妹分明是想激怒您,讓您過年也不得安穩。”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可能息事寧人的。”顧曦挑了挑眉,細長鬢的柳葉眉仿佛鋒利的刀,冷冷地道,“反正這件事大家都別想置事外,那就從我那位好母親開始好了。別以為這些年乾的那些齷齪事我不知道,我從前不說,是覺得說出去平白讓人看了笑話,被議論的也是我們二房,我臉上一樣沒。沒想到我忍讓退步,卻忍出個白眼狼來,手我的婚事也就算了,還想算計我!”
甩手丟開娘,大步朝長房那邊的宅子走去。
娘急得直跺腳。
當初說親的時候,大小姐和可都是親眼見過人的,瞧著姑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雖說大爺不太樂意,但讀書人長這樣的卻很是見,這才默許了的。
可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的事。
又要長得好看,又要會讀書,還要氣質好……
娘看著顧曦就要消失在牆角的影,快步追了過去。
且不說顧家因為這件事年都沒有過好,臨安城這邊的鬱家,卻是其樂融融,大年三十一大早鬱文一家就去了大伯父家,眷們幫著做菜,男人們則坐在廳堂聊天。
中午簡單地吃過飯,下午的年夜飯就顯得尤為隆重。
冷盤、熱菜,海鮮、時蔬,甜品、小食滿滿一桌子,鬱博開了一壇金華酒,家中的眷都滿了一杯不說,還特意敬了大伯母,謝鋪子出事後守在家裡辛苦了, 大伯母臉紅通通地站在那裡有點手足無措,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偏偏鬱棠還在那裡起哄:“阿爹,您看大伯父多好啊!難怪大伯母這麼辛苦也不喊累。您也應該敬我姆媽一杯才是。我姆媽這一年也很辛苦。年糕是我姆媽做的吧?麥芽糖是我姆媽熬的吧?還有阿兄親用的被面,也是我姆媽幫著繡的!”
“對,對,對!”王氏聽著就像突然找到了知音似的,轉就將陳氏拽了起來,對鬱文道,“不僅你要敬弟妹一杯,我們兩口子也要敬弟妹一杯。要不是你們,我們家阿遠的親事也不會這麼順利了。”
陳氏早在鬱棠讚揚的時候就已經得臉上能滴了,此時被王氏拉了起來,話都不會說了:“沒有,沒有,不是,不是……”還假意呵斥鬱棠,“就你話多,怎麼這麼不懂事!”
還好鬱文是個厚臉皮的,笑嘻嘻地站了起來,道:“要不怎麼說兄長先行呢!我是得好好跟著大兄學學。孩子姆媽,我們家閨說得對,我敬你一杯。你這一年也辛苦了。”
陳氏又又喜,不知道如何是好,輕輕地拍了罪魁禍首鬱棠一下,瞪了一眼,這才不好意思地舉杯喝了一杯酒。
鬱遠嘻嘻地笑。
雙桃、阿苕、陳婆子等人也都笑容滿面地。
鬱棠想到前世這個時候的慘淡,再看看眼前的熱鬧,眼眶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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