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鬱家畫漆圖樣是裴宴臨時起意，鬱棠不相信裴宴懂漆，可裴宴一本正經的模樣，又讓不由得心生疑竇。

說不定人家真的就是一通百通呢！

在守孝之前，裴宴不也沒有種過地嗎?可現在，連都聽說了，裴家莊子裡出的桃子、李子還有水梨都遠銷到江南和兩湖去了。還有傳言說他們家出的桃子要做貢品了。

鬱棠隻好下心中的疑，安安靜靜坐在旁邊聽裴宴說話。

就聽見他問大堂兄:“你想把你們家的鋪子做什麼樣子的?”

鬱遠一愣，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要每年都能賺到錢，讓家裡的長輩不必再為鋪子裡的生意發愁。”

裴宴聽著撇了撇，道:“你這志向也太大了。”

鬱棠知道他說的是反話，尋思著要不要給大堂兄說兩句話，鬱遠已笑道:“我們小門小戶的，可不就只有這點志向。要想把生意做大，就得場上有人。我們家人丁單薄，讀書讀得最好的就是我二叔了，我們也就不坐著這山著那山高了。”

以為大堂兄說了這樣的話裴宴聽了肯定會更加不屑的，誰知道裴宴卻表微滯，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發了半天的呆，這才輕聲道:“知足常樂！有時候這才是福氣。”

他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的幽怨，聽得鬱棠骨悚然。

裴宴怎麼會用這種口吻說話，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由側了頭去看裴宴。

裴宴卻正巧回頭，和的目了個正著。

鬱棠忙衝著他笑了笑。

他又是一滯，隨後自嘲般地彎了彎角，一掃剛才的低落沮喪，又重新變得盛氣凌人起來，道:“你想賺錢，可也得能賺到錢才行！你隻把目標定在賺錢上，那你肯定就賺不了大錢。要我說，你膽子得再大一點，怎麼也要做個臨安第一，浙江前三吧?不對，就算你做到臨安第一，浙江前三，估計也沒辦法名震蘇州或是廣東，照我看來，你得想辦法把鋪子做浙江第一。這樣，你的鋪子才會不愁賺錢。你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

別說是鬱遠了，就是鬱棠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可要想做到浙江第一，一要有錢投，二要有人庇護。

裴宴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但鬱遠和鬱棠都是聰明人，裴宴明知道他們家是什麼況，還敢這麼說，多半是已經有什麼主意了。鬱遠也看出來了，這位裴家的三老爺和老太爺可不一樣，老太爺如冬日暖，若有什麼難事求上門來，只要他老人家知道了，一準就給你辦了。這位三老爺，特別喜歡別人拍馬屁，就算是有辦法，也要人捧著，他才可能告訴你。

他也不怕丟臉了，直接道:“我這個人向來愚鈍，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您是裴府的三老爺，肯定有辦法。要不，您就直接告訴我好了。”

裴宴每天不知道聽多好話，哪裡會在乎鬱遠說了些什麼。

他著鬱棠沒有說話。

鬱棠氣得不行。

難道他們家阿兄說了好話還不，還得也說幾句好話不?

鬱棠就偏不理他，也直直地著他。

兩人互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裴宴敗下陣來。

他了鼻子，覺得鬱小姐的貓爪子又了出來，他還是別去惹那個麻煩為好。

當然，他也不是怕這個麻煩，而是他覺得自己的時間寶貴，不能就這樣為了件小事而浪費了，何況還有沈善言這個人追在他後，讓他防不勝防。他還是盡早把鬱家的事解決了為好。

裴宴乾脆直言道:“我看到你們家漆的時候就想到了。過幾天，有史到這邊來複查幾宗案子，我得了信，司禮監也可能會跟著來人，你們就按照我說的，想辦法盡快做出幾個漂亮的剔紅漆的匣子，我用來送禮。到時候你們家的匣子名聲也就出去了。”

說來說去，還是要走這條路子。

鬱遠喜出外，連聲應“是”。

裴宴見鬱棠面上並無喜，心中頓時不悅，問鬱棠:“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不是。”鬱棠當然知道裴宴這是在幫他們家。可自從決定從李家跑出來，就知道什麼事都是求人不如求己，別人能幫你一時，不能幫你一世。了人家的恩惠，銘記於心，報答別人的同時，也要趁著這個機會自己立起來才行，才沒有辜負那些幫助過的人。

道:“我在想，要做些什麼樣的匣子！”

裴宴神大霽，道:“今天太晚了，有點來不及。等這幾天我有空的時候再給你們畫幾個圖樣，湊足八幅或是十一幅才好。至於你們家那邊，得盡快把匣子做出來才行。”

剔紅漆的匣子得來來回回往匣子上塗幾十層漆才行。

鬱遠道:“您放心。這件事一定會辦妥的。”

他話音剛落，三木著氣，懷裡抱著兩個匣子跑了進來。

鬱棠接了匣子，親手遞給了裴宴。

裴宴仔細地看了看他們家的匣子，道:“這雕工真的很一般。你們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線條都理得不夠明快。我要的匣子你們一定得注意了。還有，這漆也不夠亮。是因為漆不好?還是你們家調不出更亮的漆來?我在宮裡看到的那個剔紅漆的匣子，鑒照人，像鏡子似的，你們得想辦法達到這樣的工藝才行。”

關於剔紅漆的手藝，鬱棠也不是十分懂。

和裴宴一起看著鬱遠。

鬱遠張得背心冒汗，道:“是漆不好。從前我祖父在的時候，也曾做出過像鏡子一樣亮的匣子，不過要花很多的功夫。”

也就是，手藝方面還是可以解決的。

裴宴立馬道:“那好。你先去進點好漆，再和家裡的師傅商量怎麼樣能做出亮如鏡的匣子來，怎樣改良你們家的雕工。”說完，還大聲了阿茗進來，“你去帳房裡支兩千兩銀子給小東家。”

鬱氏兄妹被這通變故弄得目瞪口呆，齊聲道:“不用，不用。我們家這些銀子還是有的。您上次幫我們家那麼大的忙，還有錢存在銀樓裡呢！”

裴宴卻不改初衷，道:“既然是我的主意，那這件事的敗就是由我負責。這銀子也不是給你們的，是暫時借給你們的。等你們賺了錢，是要還給我的。”說完，還一副怕他們不收的樣子，頓了頓，繼續道，“算你們三分的利好了。”

這下鬱棠和鬱遠都沒話說了。

裴宴又說了幾個他們匣子上的不足，阿茗來稟說沈先生來了。

裴宴眉頭皺得能夾住蚊子了，道:“請沈先生去花廳裡坐會兒，我這就來。”

鬱遠看著起告辭。

鬱棠也不好多留，可臨出門前還是忍不住悄聲問裴宴:“沈先生找您做什麼?我聽說他這些日子總是來找您！”

裴宴言又止。

鬱棠非常地詫異。

是什麼事?居然會讓直來直去的裴宴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不是那強人所難的人，就當沒有問過這話似的，笑道:“那我先去送送我阿兄。”

裴宴頷首。

鬱氏兄妹出了耕園。

鬱遠道:“你還要在這裡住幾天?到時候我來接你吧?”

鬱棠搖頭，道:“阿嫂過些日子不是要生了嗎?你還是別管我了。我還要在裴家住上兩、三天，到時候裴家的轎子會送我回去，你不用擔心，隻管把三老爺待的事辦好了。”

“那肯定的。”鬱遠慨道，“三老爺對我們有大恩，我們可不能他的船板。無論如何我這次也要把三老爺要的匣子做出來。”

鬱棠鼓勵了大堂兄幾句，看著大堂兄離開了裴家，這才慢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客房走去。

前世，在看不到的地方，裴宴貌似也幫了很多。今生，希有個機會能報答裴宴才好。

而且裴宴幫助鬱家漆鋪子的事，裴宴並沒有刻意瞞，相信裴家上上下下的人很快就會知道了。要不要跟裴老安人說一聲呢?畢竟是他們鬱家了恩惠，於於理都應該去道聲謝才是。

鬱棠拿定了主意，就去了裴老安人那裡。

老安人正倚在貴妃榻上聽著珍珠給讀佛經。見進來，就笑著讓珍珠去搬了繡墩過來。

鬱棠客氣了一番，坐了下來，和老安人寒暄了幾句，就把話題慢慢地往剛才的事上引:“……送走了我阿兄，想著他回去做匣子去了，我就想問問您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圖樣，我讓阿兄也做幾個給您裝東西。”

裴老安人眼睛轉了轉。

小丫頭，是想告訴鬱家了裴宴的恩惠吧?

裴老安人笑道:“你說遐幫你們家畫了兩幅圖樣?我也不想要別的， 你就送我兩個他畫的圖樣的匣子給我好了。”

這個簡單。

鬱棠最怕裴老安人覺得是別有用心，來蹭裴宴的似的。

“好的。”忙不迭地應道，“我讓我阿兄給您選兩個雕得最好的。”

裴老安人想了想，道:“那就乾脆給我多做幾個，浴佛節，我要給昭明寺送佛經。你就再做兩個能裝佛經的匣子。”

鬱棠連聲應下，等到五小姐下了學，兩人陪著裴老安人用了晚膳，又說了會佛香的事，這才各自回了屋。

陳大娘就問裴老安人:“要不要跟三老爺說一說。”

這樣無緣無故地突然照拂起鬱家的生意來，誰知道了都會多想一會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