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心裡很不高興,他覺得自己應該去問問鬱棠是什麼意思,又本能地覺得這個時候去問這件事可能不太好,而且他覺得自己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沒有做,但是什麼事,他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他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有小廝進來稟,說顧朝求見。
裴宴眉頭鎖了個“川”字。
這個顧朝,早不來晚不來,每次他有事的時候就跑來了。
裴宴沉著臉坐在太師椅上,厲聲說了句“請他進來”。
顧朝大步走了進來。
他剛從外面回來,還穿著去見客的飾。寶藍五蝠團花的直裰,靚藍的腰帶,藤黃繡綠竹的荷包,明麗的彩映襯著他如玉,風度翩然。
裴宴下意識地又皺了皺眉。
顧朝和鄧學松相談甚歡,達到了今天見面的目的,心很好,想著裴宴這邊七八糟的一堆事,肯定焦頭爛額的,自然不會和裴宴計較些什麼。
他笑著坐在了裴宴對面,待丫鬟上了茶點,他這才道:“你那邊可還順利?”
當初他們約定,孫皋那邊由王七何負責,江南這邊卻由裴宴負責。
雖然他不知道裴宴這邊的進度如何,但殷浩還沒有走,說明事還沒有定論,裴宴這邊的事就還沒有完。
裴宴看著他颯爽的眉眼,突然想起他剛才忘了什麼了!
他忘記了讓人去查鬱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和顧昶認識的了……
裴宴頓時覺得顧朝像個開屏的孔雀似的,還不分場合,胡開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此時是多麼地躊躇滿志似的。
“我這邊有什麼不順利的?”他慢慢地道,卻地繃了起來,如搭在弦上的箭,隨時準備人似的,而越是這個時候,他就會越表現得風輕雲淡,甚至是寬懷豁達——他不想和對手浪費,“之前大家都商量好了,按各自的分工行事就行了,就算是不順利,那也只是暫時的。”
是啊!這件事發展到了這個份上,大家只有竭盡全力地推著往前走了,難道還能後悔、退出不?!
顧朝沒有吭聲。
裴宴道:“你找我什麼事?”
他知道顧朝去幹什麼了,也知道顧朝為什麼要這麼做。瞧顧朝的樣子,應該是很順遂,現在來找他,不會是想和鄧學松更進一步,約了他和殷浩做陪,請鄧學松吃飯吧?
裴宴不太想去。
他不想讓人知道他也在這件事上出了力的。
雖說世上沒有不風的牆,可明晃晃地認了和讓別人猜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誰知道顧昶笑道:“我昨天看見鬱秀才家的鬱小姐了,聽說們家和你們家悉的,你能不能找個悉鬱小姐的婆子,我有些事想打聽打聽。”
裴宴的汗立刻豎了起來,如同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眼神都變得銳利冷峻起來:“你打聽鬱小姐做什麼?我們兩家是通家之好,你有什麼事也可以問我。”
顧昶明顯地覺到了裴宴的排斥,但他以為裴宴是誤會他打聽宅之事,並沒有放在心上,又因為裴宴的態度,讓他覺得這件事的確不太適合問裴宴,想了想,道:“要是你也不太清楚那就算了。等有機會,我去問問裴老安人也是一樣的。”
顧昶什麼意思?
一會兒急不可待,一會兒又慢條斯理的,他到底要幹什麼?
裴宴看顧昶的目中依舊帶著幾分警惕。
顧昶失笑,覺得自己的確太急切了些。
他轉移了話題,和裴宴敘了敘舊,就起告辭了。
裴宴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不好的覺來。
可誰能令他不安呢?
鬱棠的面孔猝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裴宴嚇了一大跳。
會,會是鬱棠嗎?
裴宴這才覺到剛才和顧昶說話的時候他的人一直都繃著。
他想起父親曾經對他的評價。
說他比起他的兩個兄長,有著野般的直覺。
他從前還曾因此覺得不高興。
可後來很多事實卻證明,他的確有這樣的直覺。
裴宴很是不安。
他在屋裡團團轉著。
殷浩來見他,見到他的這副樣子愕然道:“你這是怎麼了?我剛聽說顧朝來見過你了?是他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沒有!”裴宴不想讓殷浩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甚至不願意讓人注意到鬱棠,他問殷浩,“你來找我什麼事?”
殷浩道:“陶清到了,他在清風客棧落腳,約了我們晚上去清風客棧見面。”
清風客棧是陶家在杭州城開的客棧,可見陶清沒準備讓別人知道他來了杭州。
裴宴不悅道:“我們兩人連袂去那裡更打眼吧?他要是真的不想讓人知道,就去靈寺落腳,我們明天見過王七保後去靈寺燒香,還可以借了主持師傅的靜室。”
殷浩笑道:“論這些魑魅魍魎我們誰也比不上你。我一直好奇的,你說你,也是世家子弟,讀聖賢書長大的,可做起這些事來,你就天生比我們腦子靈活……”
裴宴板著臉打斷了殷浩的話,道:“到底是今天晚上去見還是明天靈寺的見,你趕拿個主意。我年,聽兄長們的!”
“嘖嘖嘖!”殷浩不信,道,“我聽你的。我們明天靈寺見。”
正好,可以慫恿著鬱棠們提前去靈寺。
還是得問清楚怎麼認識顧昶的。
裴宴拔就準備去見鬱棠,走到門口,突然停住了腳步。
不行,他不能就這樣去!
上次他沒能忍住脾氣,問了這件事,結果把給得罪了。自己好不容易想了個法子給賠了不是,若是又因為這件事惹了不高興,他一時也想不出其它賠不是的法子了。為了保險,他還是再忍一忍,等明天到了靈寺再說。
裴宴折了回來。
不過,鬱棠為什麼不派了人去給父親送信呢?
不是那樣的人啊!
裴宴又開始糾結這件事。
他想了又想,怎麼也想不明白。
他覺得他得請教請教誰才好。
周子衿最喜歡多管閑事,他遇到的事也多,是最好的人選。可惜他去了京城。
顧朝,那肯定是不行的!
裴宴輕哼了一聲。
這院子裡就只剩殷浩了。
但殷浩連自己屋裡的那些事都搞不定,就算拿了主意,估計也是個主意。
要不……陶清!
他為人敦厚寬和,待自己如同阿弟,最最重要的是,他為人正直,待人真誠,就算是自己鬧了笑話,也不會說出去,更不會嘲笑自己了。
裴宴這麼一想,心裡就像長了草似的,片刻也沒辦法靜下來。
他先是派了人把青沅了過來,讓想辦法說服鬱棠明天去靈寺進香,然後換了裳,輕車簡從,悄悄地去了清風客棧。
陶清已經歇下,聽說裴宴來了,嚇出了一的冷汗,披了件裳趿著鞋子就跑了出來,親自把裴宴迎到廳堂坐下,屏退了左右服侍的人,一面親自去給裴宴沏茶,一面問他:“可是有什麼變故?”
裴宴坐了下來,看著昏黃燈下陶清清瘦的面孔,這才驚覺自己荒唐,著鼻子,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
陶清見他神間流出些許的窘然,心裡“咯噔”一聲,想著以陶安的資歷角逐江西巡的確是有點勉強,除了需要張家幫著周旋,估計還得請黎家、沈家和江華幫忙,而出主意捧了陶安上位的是殷浩和裴宴,看裴宴這樣子,難道是計劃還沒有開始就出了什麼岔子?
但他素來沉穩,又經歷過大風大浪,知道有些事是要看機緣的,雖說有些失,卻並沒有太多的執念。何況這也是裴宴給他們陶家的人,他就更不能讓裴宴為難了。
他給裴宴倒了茶之後,還順手端了盒點心出來擺在桌子上,道:“這是廣州那邊過來的點心,我專門讓人給清風客棧準備的。來這裡住過的客人很多都衝著這點心了回頭客,你嘗嘗,看看合不合胃口。”
裴宴就想到了鬱棠家好像總是做了點心送給別人,們家肯定很喜歡做點心,他道:“那您給我帶點回去,我……給邊的人嘗嘗。”
陶清就怕他和自己客氣,聞言欣然吩咐的小廝去包點心, 並道:“你和阿安向來私甚好,你又比阿安小好幾歲,我把你當家中的小兄弟似的。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了——兄弟間,不用那麼客氣,也不用有那麼多的顧忌!”
裴宴著陶清沉靜的眸子,裡發乾,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陶清也不催他,只是在適當的時候給他續茶。
裴宴連喝了三杯茶,覺得自己就算是這樣拖延下去也只會熬時間,乾脆眼一閉,把鬱棠的事告訴了陶清。不過,他到底還有點警覺心,沒有把他準備把宋家踢出去的事告訴陶清,只是說介紹了一筆大生意給鬱家。
陶清張大了,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小心翼翼地問裴宴:“老安人知道鬱小姐嗎?”
“知道啊!”裴宴不解地道,把鬱棠如何得裴家人喜歡的事告訴了陶清。
陶清松了口氣。
著一臉懵懂無知的裴宴,他決定裝聾作啞。
因為這件事就算是需要挑明,也不應該由他挑明。
何況鬱小姐出寒微,裴宴是否願意不顧世俗的眼娶鬱小姐,也是件讓人無法預料的事。
他笑道:“我聽你說的,鬱小姐不像是消了氣的樣子。會不會鬱小姐本沒有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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