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奴心欺天

蘇培盛突然來長春宮，上曹得意兩人就去了後頭的咸福宮，元英自然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說來可笑，一個太監的靜都能讓這麼不安。

元英就一直等著，事先也讓莊嬤嬤去問大姑姑，再跟著曹得意去看他們是幹什麼去，可大姑姑來了比還驚訝，道：“回主子，我才一直跟蘇答應一道理庫房單子呢，沒聽人過來告訴我說蘇公公來了啊。”然後趕問，“莊嬤嬤，蘇公公來是有什麼吩咐？”

至於跟著曹得意的人回話也快，說是去了咸福宮。

莊嬤嬤就勸等曹得意回來了，必定是要來回話的。“到時主子不必問，曹得意自然就該跟主子說了。”

等曹得意回來了，沒說兩句話戴佳氏到了，只好先讓曹得意出去。

不過戴佳氏走後，莊嬤嬤已經把事打聽出來了。

“奴婢親自去了趟咸福宮，顧氏已經被挪出去了。”道。

“挪到哪兒了？”元英心裡一陣跳。蘇培盛過來就是為這個？專為把顧氏從咸福宮挪出去？

流言的事知道，只是永壽宮敢這麼幹，就該知道會有這種後果。下黑手把人的一雙給弄廢了，這世上沒這麼便宜的事。

當時是把當天去永壽宮的人都給罰了。連汪貴人都學了半個月的規矩，現在還被拘在屋裡呢。結果偏偏就顧氏的壞了，說不是永壽宮的都沒人信。

可李氏不用讓別人信，只要讓萬歲信就行了。

萬歲信不是，那就不是，外面的人都說是幹的也沒用啊。

而且現在萬歲會不會疑心是呢？本以為教訓顧氏的嬤嬤是長春宮去的，外人一看就知道長春宮不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拿自己的人去陷害永壽宮這也太蠢了。

但是，元英分不出萬歲會不會這麼想。

元英的心漸漸揪到了一起。

這事如果萬歲真的在心底懷疑起來，那要怎麼表白呢？

莊嬤嬤打聽完也沒別的主意，主僕二人一時都沒了話。好半天，元英道：“去喊曹得意過來吧。”

曹得意匆匆進來，竹筒倒豆子般把蘇培盛進咸福宮誰的話都不聽就把顧氏給送到了華英殿，還道：“奴才瞧他這來意不善，遲疑是有人給咱們長春宮下蛆了，剛才就去找給顧庶妃教規矩的嬤嬤。”說到這裡，他一臉的為難。

元英讓莊嬤嬤下去，只留他一個問：“那嬤嬤出事了？”

曹得意悄悄道：“那嬤嬤早上還好好的，剛才說是中午吃了一碗酪吃壞了，才將被送出宮去了。”

宮裡遇上這種急病，說是吃壞了又拉又吐，但都不敢留在宮裡怕染到主子上去，何況下人又是侍候主子的，妃嬪等侍候皇上，全都不敢拖延，一經發現都是先挪出宮去養著。有家的就歸家，沒家的宮外也有地方給你待，但是好是壞就難說了。

元英沒想到會這麼急這麼快，才打算要問這件事就一個人都找不著了。

曹得意趕著把那嬤嬤給送出去才算是能松了口氣，那嬤嬤這次能逃出條命也算他積德了。

長春宮如此，永壽宮那裡也打聽出消息來了。

常青和玉煙分別都有各自的人脈。結果一齊跟李薇說，長春宮今天下午送出去了個嬤嬤。常青道：“宮門口有小人的兄弟，時常一起玩耍。”

那就是一起賭骰子的，常青以前在養心殿，現在進永壽宮，都是差。爭著結他的只多不。

“長春宮那邊送了人出去，宮門口記了名字，小的那兄弟下值後就悄悄來找小的了。”他道。

李薇道：“辛苦你那兄弟了。”也不問姓名來歷，就讓玉煙給他拿銀子：“平時出去玩手別太了，你是當哥哥的，就有個當哥哥的樣子，小弟們辦差辛苦，你多照應些也是應該的。”

常青接過銀子，心底小小的籲了口氣。

他進來可快一年了，趙全保都哄了，再在主子跟前一臉就了。這個頭開好了，日後才能在永壽宮安安穩穩的待著呢。

玉煙的消息自然是那幹弟弟給送過來的。

“下午那婆子的屋裡倒了幾回馬桶，小太監們都抱怨了，後來讓人給扶出去時還在路上吐了兩回呢，抹牆掃地的都罵呢，說又髒又臭。”吐完走了，他們不收拾好可是要挨板子的，長春宮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晚上見了四爺，他還饒有興致的問。這是又把這件事當消遣玩了。就跟大學生輔導小學數學作業一樣，各種自信心暴棚。

李薇把常青和玉煙的消息都告訴他了，完了說下自己的想法：“這嬤嬤看著倒不像急病，像是讓人給下藥了。”

四爺又笑了，就知道又說錯了。

他道：“宮裡的藥沒那麼好找，一般小妃嬪那裡都不放藥，就是朕當年在阿哥所時，所用的藥都是有數的，別說能一盒，幾顆藥都能查出來。”

四爺既然說不是藥，那就是真病了？

李薇自己都喪氣了，果然見著一回謀詭計，再看其他人就個個都有鬼了。

“那這嬤嬤就真病了？還真巧。”道。

四爺憋著笑，點點頭。他已經猜到原因了，只是怕噁心著。那嬤嬤應該是喝了尿或糞水了，這才吐得厲害。

宮裡骯髒，太監折騰人的手段層出不窮，不能下藥也有他們自己的辦法。先帝都說過前朝有一半是亡在太監手裡的。都是人，都長著心眼，了並不意味著連心眼也一塊切了。前明就是以為這人的切了，就能心甘願當奴才了。

豈知這世上沒人會願意永生永世的做奴才。

大清，要永記宦之禍。

蘇培盛此時進來問主子們要不要用夜宵，曹得意那小子有鬼的事他已經跟萬歲說了，萬歲的意思是等著看他能怎麼蹦躂。

讓蘇培盛格外的失，他都準備好人手準備把曹得意給架過來上刑了。不愁問不出東西來。這小子在宮裡多年了，壞事肯定沒做。把他搞下去，哪怕長春宮再有新人進來也當不起領頭羊了。

就他那三板斧還真當自己在西六宮稱王稱霸了。

不管萬歲都知道這小子不學好了，日後不缺收拾他的機會。

蘇公公按捺得住，他就等著看他的下場。

這事之後，四爺想逗開心就讓去春禧殿聽戲。這回就自家人的場子了，額爾赫和弘昐他們都來了，四爺也過來陪著他們聽了幾折。

四爺還教，讓去請太后過來聽戲。記得悄悄跟太后說。

“太后在那邊不好戲過去唱，讓人知道了不好。你請太后過來玩，太后心裡會記你的的。”他道。

東六宮住的都是寡妃，哪怕都除服了那邊還是一水的褐藍，李薇每回過去都有種孝期還沒過的覺。

太后也不大用鮮豔的首飾了，屋裡倒是喜歡擺些鮮花，還賞賜漂亮的服和首飾給侍候的宮，說讓們打扮起來，看著也高興。

李薇就讓周全給太后送了一籠金雀掛在屋裡，果然太后喜歡，說活跳跳的看著就逗人。

換句話說，太后其實也有一顆嚮往青春的心，就是外界條件不允許。要是在敢甯壽宮聽戲，外面的議論就好聽了。

太后為人又是那樣，條條框框管得自己比誰都嚴。

四爺這話是在教怎麼去討好太后，按說那個給太后送漂亮布料的點子還是給他出的，結果人家舉一反三，反過來教了。

果然還需要更多的學習才行。

李薇去請太后，十次裡只能請來三回。

要不是有四爺這個彆扭的讓適應了十多年，恐怕早就以為太后一點都不想聽戲，肯來都是在給面子。

這麼堅持請，太后來的這三回其實也看不出有沒有被討好功。

因為本不知道太后喜歡看什麼戲。就算翻以前升平署的戲單子也看不出來——太后以前沒有點戲的資格。

多悲摧。怪不得都說人要靠兒子呢，太後跟先帝過了大半輩子，連個點戲的資格都沒混上。

李薇發現就連戲單子看著都特別的有涵，還跟四爺說，四爺也跟著看得津津有味。

升平署在先帝一朝唱戲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因為先帝很喜歡請人看戲，也喜歡大臣家裡有喜事，他賞宮戲去給人助興。

而且，李薇發現一個先帝跟四爺一模一樣的地方，因為這個笑得不得了。

先帝，也是一個無微不致的人。

但凡是他賞的戲，連唱哪一齣戲，第幾折，用誰的鼓、誰的鑼，誰的本子，哪個旦，哪個武都說得清清楚楚。

四爺竟然被說愣了，照說的把先帝點過的戲摺子給拿過來看，越看越吃驚。

——他完全沒想到！

“我算知道爺這病像誰了。”笑得趴在他背上，也見過先帝批的摺子，上面要多簡潔有多簡潔，很長篇大論。跟四爺完全不是一樣風格的。

結果在這上頭這父子倆真是一樣一樣的。

四爺一手扶著，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倒是李薇看出來了，跟著面對面都看愣了。

四爺居然……傻笑。

就是那種‘我跟神求婚功了！’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傻笑，整個人像是在冒紅泡泡，坐在那裡，慢慢，慢慢的綻開了一個笑。

然後角就咧到耳朵子。

李薇都想替他配音：嘿嘿，嘿嘿，嘿嘿嘿~

大概四爺也發覺自己失態了，收了笑清了清嚨，把從他背上抓下來抱到懷裡，一開口角又咧開了：“唉，真是沒想到。朕居然……”

——朕居然也有跟先帝這麼像的地方。

就好像在這一刻，他才真的確信先帝在詔上寫下他的名字，並不是因為沒有人可選了。

他一直擔心，先帝選他會不會是不得已而為之。特別是在蔣陳錫那件事後，他前所未有的覺得，他還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事都一竅不通。

可他後來也想，先帝登基時也是諸事不順，那時先帝才八歲，順治爺給大清開了個好頭，卻在局勢最複雜的時候撒手而去，丟下一個巨大的爛攤子給先帝。

當時先帝不也是走過來了嗎？

他比當時沖齡登基的先帝要年長二十幾歲，至先帝留給他的是個已經穩固的大清，而不是一個風雨飄搖的大清。如果他不能讓大清更進一步，那他本就沒臉去下頭見先帝。

四爺用這個信念著自己從頭開始學怎麼當一個皇帝，怎麼跟臣子們周旋。他已經明白，臣子們比奴才要大膽的多。他們敢明目張膽的騙你，敢明正大的跟你對著幹，甚至還敢拉幫結派的威脅你。

這些都是他要重新適應的。

因為他既然不想做一個暴君，就不能像對待奴才那樣一氣之下就讓人拖出去砍了。

現在他明白，蔣陳錫砍早了。

當時十三勸他勸得對。蔣陳錫事小，重要的是山東一帶的民心。

他摟著素素，看著那戲摺子說：“……朕果然是先帝的兒子。”

李薇心道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