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樓將薄薄的信紙扔進炭爐，火星黑灰閃閃。

跟猜測的也一樣。

先前聽到未了說那位大小姐遭遇山賊凌辱，神志不清失蹤，就有了這個猜測，畢竟這樣的遭遇，再像常人那樣親生子是不太可能，所以孩子哪里來的......

元吉的臉也一陣明暗匯，他一開始是不相信這件事的，但現在.....

“未了怎麼說。”他問，“真的很像嗎？”

不是為了套武七老爺的話做的戲，而是他自己的看法。

李明樓點頭：“他說像，商武的族長，那位過世的大老爺，武霞，跟夫人更像，一看就是父。”

確切說未了沒見過武兒，離開京城前李明樓讓他看了畫像，真正見的悉的是武婦人。

元吉默然一刻，對于婦人出富貴遭遇不幸他早有猜測，也沒有什麼太大，這種事大家族里太常見了，別的不說，大小姐和小公子就可以看到，如果不是大小姐機敏，現在不知道會怎麼樣。

但武兒的出來歷還是超出他的想象。

他想到了現在旁邊的殿母子團聚融融的場面，心里有些怪異。

對于武夫人來說，遭遇凌辱是一輩子的痛和恨，那對這個這個孩子，到底是痛恨多還是多？

這種事他只想一想就頭皮發麻，無法想，不能想，想不下去。

“別想了，過去的事了。”李明樓道，“看看現在他們想干什麼吧。”

元吉道：“還能想什麼，無非是看到武兒現在如今聲名赫赫權重，想要獲利。”

李明樓道：“獲利是想要獲利，但他們做過什麼心里清楚，更多是防備被武兒迫害。”

不管是獲利還是防備，他們手里都要有把柄可要挾。

武兒的出就是把柄。

元吉自認為是個豁達的人，想到武兒的出，還是忍不住嘆口氣。

李明樓也嘆口氣，想到上一世，有說是皇帝迫，有的說是武兒迫，讓武氏不得不接武兒認祖，現在看來，被迫的或許是武兒，為了份，更是為了母親的聲名，將這不能說的惡事掩藏起來，換個鮮亮麗的皮囊。

從接到的武兒母子來看，他們絕不想認什麼祖歸什麼宗。

“小姐這件事....”元吉問接下來怎麼做。

要是武氏的人把武兒的世宣揚天下，小姐這邊也要影響。

要先跟武氏的人談談嗎？

李明樓道：“讓未了繼續窺探他們有什麼目的，還有，中齊在河南道，讓他也盯著這個武氏。”

一旦武氏有異，才不跟他們談，讓他們不了。

“我去給中齊代一下。”元吉一笑應聲是，起，又關切道，“小姐早點歇息吧。”

小姐子不好，適合白天睡覺，現在因為這個武兒，不得不改了作息，看看熬的.....元吉看著燈下俏的孩子，好像胖了一些.....嗯，總之小姐太辛苦了。

李明樓對他端詳道：“元吉叔也好好歇息，看起來睡得不好，包包他們這些護衛已經可以出師了，你也不用常常盯著。”

說著又一笑。

“我在皇宮里不會有什麼危險，我的危險也不是來自人。”

如果天要亡，單單靠元吉帶著護衛們日防夜防是防不住的，就像當初揚州城外的那個和尚，他人都沒有接近，依舊能差點要了的命。

那個和尚是不是快要來了？有覺。

.......

.......

臨近年節黑夜籠罩之下的荒野似乎也帶上了喜慶，天地間不知哪里偶爾傳來零散的竹聲，打破了濃夜的死氣沉沉。

枯草被踩住，但很快腳又抬起來，和尚低頭看著一只甲蟲仰面躺在枯草中，他手將甲蟲翻過來，甲蟲等了片刻沒有再發現氣息，便蹬鉆進土里。

和尚微微一笑，將上的僧袍裹，再抬頭看夜空，夜空漆黑一片，漆黑中有暗流的氣象，他臉上笑意散去，神凝重。

那個異數越來越不可控了。

他必須要跟談談了。

......

......

元吉仔細在海棠宮外走了兩圈，看清楚明哨暗崗。

姜名跟著他打哈欠：“你放心去睡吧，我睡了一天了，今晚我看著就行。”

元吉再審視一眼眼前的宮殿，除了李明樓所在還亮著燈，其他地方都陷了沉睡。

那他就去.....

念頭閃過宮殿外也閃亮燈，有兩個宮提燈緩緩走來，后跟著武兒。

“他怎麼又來了？”元吉皺眉，“這大半夜的！”

姜名了耳朵，行了，今晚元吉還是別想休息了，或者說，武都督在皇宮一天，元吉就不會放心睡。

......

......

元吉離開后，李明樓沒有立刻休息，不讓元吉多想這件事，但自己還是控制不住想武兒的世。

未了的信燒了，翻出武兒以前寫來的信一封封的看，看武兒信上提到過的種種過往，他說過他沒有父親，那時候覺得只是一句震撼的話，現在看來，不知道輕輕飄飄落筆之下是怎麼樣的心痛。

他說他母親能從不幸中逃生，不是命運對有多大的善意，而是自己的意志，很多人在那種況下死才是最好的選擇。

以前不明白是什麼不幸，現在李明樓也懂了，能在遭凌辱有孕后活下來還把孩子生下來，這的確跟老天爺無關，是武夫人自己的選擇，超出常人能忍的選擇。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自盡是自己最后的面，個別人來說，就算不死，孩子肯定也是要打掉的。

武夫人竟然能做出這樣的選擇，那時候絕對不會是神智失常，那時候一定是很理智的。

那后來怎麼瘋的？

是被武氏迫害的嗎？已經這麼慘了，家人不僅沒有護著，反而迫害......

李明樓怔怔出神，直到宮們細碎腳步提醒“夫人，都督來了。”

都督？

李明樓抬頭看到武兒走進來，一時間思緒還有些回不過神，問：“又來送點心嗎？”

這話問的，宮們都有些不好意思，看著武兒空空的兩手。

武兒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坦然道：“我聽金桔說你心不好，過來看看有什麼事。”

李明樓這才回過神哦了聲“沒事”請他坐。

武兒走近看到桌面上攤開的紙張：“你還在忙啊？”

“不忙，看信。”李明樓口道，旋即想起來自己看的什麼信，忙將信胡的收起來。

但還是晚了，武兒已經看到了信封，認出了自己的字，有些驚訝：“我人在這里呢，你看信做什麼？”

李明樓被他問的一時不知道怎麼答，或者是不知道怎麼答的惱或者是被抓住看他寫的信的，讓干脆將信一推不收拾了：“我想看什麼就看什麼啊，還要你管啊？”

武兒笑道：“我不管，我的意思是，有什麼事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跟我說啊。”

李明樓靠著在桌案前哦了聲，看著他的臉上滿是關切，惱便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些許悵然，武兒啊，他心里是不是很苦？

“怎麼了？”武兒問，“真的有事啊？能跟我說嗎？”

當然不能啊，李明樓對他一笑，問：“你會些什麼？”

會什麼？武兒有些不解，什麼是什麼？

“比如唱歌啊，彈琴，什麼的。”李明樓道。

這個啊，武兒笑了笑：“我，學過唱歌，跳舞，會彈琴箏會吹笛蕭。”

對于一個富家子來說，這些都是最基本的日常吧，他小時候是不是在武氏那個大城里生活過，其他孩子該學的，武夫人都教他學......李明樓看著他，道：“你給我彈個琴吧，我想聽了。”

武兒道：“那都是小時候學的，現在啊，我都忘了。”

李明樓扁了扁。

武兒又一笑：“不過我現在會別的，你等著啊。”

等什麼？李明樓看著他起走出去，屋檐上姜名元吉兩人也調轉形跟著看，武兒沿著水榭匆匆而去沒黑暗中，片刻之后有尖尖細細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尖利，UＵ看書 www.uukaｎshu．com清脆，又帶著幾分狂，撕裂了夜。

李明樓走出來，看到站在海棠宮外雙手著一片薄薄竹葉的武兒。

吹葉啊。

走過去站在武兒邊，微微仰著頭看他，武兒對微微笑，將薄薄的竹葉吹出連綿的曲子。

曲子不曲子，似乎低語傾訴，又似乎毫無含義的嘶吼。

那些琴啊箏啊歌啊舞啊都不能訴說心中的苦悶，只有這荒草樹葉讓他在漫天野地里肆意。

李明樓手抱住他，將頭在他的前。

武兒呆住了，屋檐上的姜名元吉也呆住了。

兩個宮倚著廊柱喃喃：“妙吹楊葉悲笳，胡馬迎風起恨賒。若是雁門寒月夜，此時應卷盡驚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