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喜 正文 第五章 緣深緣淺的淵 （一）

【第五章緣深緣淺的淵】

北平火車站，來來往往、行匆匆的旅人，在車站外流著，和夏末僅剩的一潤混合在一起的，是酸腐的氣息最新章節。

程靜漪抱著的書包，坐在一個背的角落裡。早已換下清潔的學生袍，穿上一件澤曖昧不明的芥末黃的布長旗袍。腳上的白子是舊的，因此和黑的平絨扣絆布鞋搭起來，就更加的不引人矚目。還特地戴了一頂帽。已經洗過很多次的灰亞麻帽，帽簷塌塌的垂下來，齊著的腮。若是摘下帽子來，就會看到一張玉一樣白淨的麵孔上，有一副很大的眼鏡……將簷帽拉的更低些，眼看著車站牆壁上那個掛滿了灰塵的大掛鐘——離那趟去天津的火車開車，還有半個鐘點。

的子被人輕撞了一下。

轉頭看看，是一個灰白頭髮的老人。因為睏倦，正在打瞌睡，子搖搖晃晃，歪過來，再一下汊。

靜漪往旁邊挪了挪，隻有半邊子坐在長凳上了。

的腳了擱置在長凳下的柳條箱。小巧的柳條箱，看上去不起眼，裡麵裝了個更小一點的皮箱，有服有書，還有一點西藥。這是早早的預備下的。來火車站前，拿著一張當票去贖回了這個箱子，直奔了車站。

“讓開、讓開！朕”

聽到呼喝聲，迅速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瞅了一眼——拿著黑白相間警的警察在推搡幾個揹著大包行李的人，讓他們往他指定的方向去——心一提，隨即又定下神來。

戴的一副圓形黑框大眼鏡就是個化妝工，度數並不合適，反而讓視不清，這讓的耳朵變的比任何時候都要靈。

“老哥，城裡戒嚴了，你知道嗎？”有人低了聲音在說。

“什麼時候的事？我剛從通縣過來，冇有進城。”

靜漪微微側頭，從鏡框上方看了他們一眼。都是穿著長衫的中年人，其中一位鼻梁上也架著圓圓的鏡片。

“……今天段司令出殯，當然全城戒嚴……聽說，段家大公子……”聲音低的已經細不可聞。

靜漪占著長凳的一角，豎著耳朵聽。

雖然這個訊息在聽來並冇有特彆之，但是如今的城防軍代司令是陶駟，萬一呢……

段家大公子……全城戒嚴……想起陶駟那笑瞇瞇的麵孔，說自己是“代司令”時候的模樣。不太願意把陶駟和笑麵虎這樣的詞聯絡起來。但實際上，幫著段家穩定局勢的陶駟，全城戒嚴的目的不是為了北平城的穩定，而是要幫著段奉孝除掉他的兄長段奉先吧……看著書包上的釦子。

兄弟鬩牆，人間慘事。

奉先大哥，奉孝二哥……都曾經是多麼俊秀清貴的年啊。

“……先前不發喪，等的就是大公子……到底是父子一場，無論如何都要回來送的……”歎息。

“這一送，可是老父親還冇送走，自己的命就搭進去了……了權、了利，父子兄弟都不在話下啊……”也是歎息。

靜漪垂下頭。

還有一刻鐘，就可以離開北平了。

這城中所有的富貴浮華、恩怨仇，都將同暫時的分離，而不必再加以理會。

攥著母親給的小懷錶。

最對不起的，就是疼的母親、信任的嫡母、九哥……日後，聽著表上滴滴答答的聲音，想念他們，應該是經常的事了吧？

車站裡忽然間安靜了下來，靜的能聽到外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靜漪張的看著口，外麵不停的有人湧進來，扛著行李，神倉皇。站起來，過車站灰濛濛的視窗，看到了列隊的士兵。

轉回頭去看車站裡麵，黑乎乎的火車停在軌道上，擁的人群正緩慢的往裡移。

果斷的拎起柳條箱走到隊伍的尾端，站在前頭的人回頭看了一眼，問，這位姑娘你也是去天津麼？

點了點頭，冇吭聲。也冇有回頭，隻聽到士兵進站，三兩個人一組，開始盤查……他們重點盤查的是青壯年男子。

靜漪見狀，便鎮定的跟著隊伍緩慢移。

穿著灰製服的軍帶著士兵來到隊伍前頭，立在火車站檢票員的後，檢票的速度又慢了下來。那軍不時的看看車站，他的下屬認真的在搜尋著目標。他滿意的點了點頭，一回，車站的站長過來，低頭哈腰一番，遞上一菸……靜漪著車票，遞到檢票員手中。

車票被的有兩枚指印在上頭，油印的字跡都模糊了。

檢票員特地拿過來再仔細的檢視了一番，看看。

靜漪將帽簷向上挑了挑，出前額。厚厚的玻璃眼鏡，幾乎遮住了半邊臉。

檢票員把車票還給，站在檢票員後的兩名士兵掃了一眼，揮手讓進去。靜漪直著子，步速如常的離開。

“你，等等。”靜漪聽到那軍開了口。

子僵了一下。

是那日跟在陶駟邊的副，什麼，左誌的是吧……他是不是認出了？

正要回，就聽左誌問：“到哪兒去？”

“去石家莊。”年輕的子在說。

“你拿的什麼，到這邊來，搜查一下。”左誌說。

靜漪聽到這裡，抬頭看一眼火車頭的方向，迅速的朝那邊走去。

大踏步的走著，不時的與荷槍實彈的士兵和警察肩而過。

好不容易找到了車廂，真彷彿跋涉過千山萬水一般。

買的是最低等的座。拎著柳條箱走進車廂去，還不到開車的時間，車廂的旅客很多，嘈雜而混。

待找到自己的座位，卻發現座位上已經坐了一個懷抱嬰兒的子，看到，仰著臉，目有些呆滯的，嬰兒被包裹在小棉被裡，梨子大的一張臉，極弱小的模樣。靜漪站了片刻，回頭看了看，冇有發現另有空座，再轉回頭來，這個抱著嬰兒的和年紀差不多的年輕子，仍那樣看著。

便拎著柳條箱走到車廂的儘頭，站下來。

一門之隔，那一邊是高等坐席車廂。

靜漪看了看那邊，安靜的走道上，空無一人，隻有穿窗而過的風，吹起白的紗窗。

要在這裡熬過幾個鐘頭，到晚上才能到天津。到了天津就有船去上海了。從水上走，要比從陸路走安全的多……冇有給家裡留下隻言片語，連秋薇都冇有說一個字。家裡人，大約除了之慎，誰都冇有發覺今早有些異常吧。看看時間，之慎還在上課……心裡有些不好。之慎相信呢……就算是父親，嫡母、母親……他們都相信呢。

靜漪深吸了口氣。

等到了上海，還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形。若是能順利登船，出發的那一天，會給家裡寫一封信的。或者，到了紐約再寫信麼？

看著車窗外，一隊士兵正過鐵軌，往旁邊的火車上去。

那輛火車是去石家莊的——想，從石家莊出關，那就不是段家的勢力範圍了。段奉先若是逃跑，應該不是往北，就是往南，往北更容易些，畢竟現在，段係和南方是結盟的關係了……不知怎的總是想到段奉先。

其實很多年未見了，段家大哥比大了太多，應是大表哥趙宗卿一般年紀的人，總玩在一。

和大表哥一起從天橋回來，會買一大堆的玩意兒，竹哨啊風箏啊……滿園子跑著放風箏，們幾個小的就看著風箏在天上打架。既然是打了架，索一剪子下去鉸斷了線，風箏就飄遠了。

火車咯噔一下響。

靜漪子跟著一震，以為火車要啟了，其實不是。

列車員還冇上來，車廂門口大開著。

靜漪再看看過鐵軌的那隊士兵，上了去往石家莊的火車。

都要搜查嗎……這個念頭還冇有過去，靜漪就見跟隨著列車員從車廂的另一頭也上來一隊士兵，跟在穿著製服的列車員後，開始逐一的查火車票。眼看去，這一回，除了青壯年男子，他們還重點盤查年輕的單子。看到學生樣的子，總是要多問幾句。那為首的士兵手中拿著相片，目如炬，在車廂裡掃來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