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胡不喜 正文 第五章 緣深緣淺的淵 （十一）

大管家程大福早已迎出來最新章節。

之忱得知父親並不在家，便要程大福帶他先去母親那裡。

程大福問他：“三爺，坐轎吧？”

他微笑，說：“福叔，我在自個兒家裡，這兩步都不走麼？”

程大福笑著說：“怕爺您一路顛簸辛苦了。汊”

之忱擺手。

從正門往後走進母親院中去，當然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他與程大福邊走邊說，倒也快。

“三爺請。”程大福請之忱先走朕。

之忱進了母親院中，就見從上房先跑出來的是小丫頭青黛，見了他歡天喜地的，好大的聲兒清清亮亮的喊著“三爺回來啦”，惹得他忍不住微笑。他離家的時候，母親原先的丫頭金盞剛嫁人、換了這個青黛，常因為笨手笨腳什麼都做不好挨管事媽媽的罵而哭呢，這會兒瞧著，竟也被調教的千細、百伶俐。可見時日有功。

他再看這院子裡的銀杏樹，葉子已經開始泛黃……

到底是秋天了。

之忱是進了一個全新的家，雖無是人非之，總歸事事都有點陌生。

“忱兒！”杜氏也已經出了房門，看到在院中的兒子，忍不住高聲。

之忱抬頭，隻見母親站在正房門口，邊簇擁著一乾人，他來不及細看都有誰，急忙快步上前去。

“母親。”他走上臺階，來到杜氏麵前，也冇有再說彆的，端端正正的，先給母親鞠躬。

杜氏雙手抓住之忱的手臂，腕子上的碧玉佛珠下來，在之忱臂上，手和珠子都溫暖潤澤，讓之忱頓時心底下來。

“母親……”他微笑，“母親進去坐，兒子給母親磕頭吧。”

“磕頭做什麼，又不是過年，冇紅包給你。”杜氏見了之忱，心裡早樂的了眨眼間開了一片花兒似的，眼裡也泛著淚，卻不忘說笑。

“母親，您就上坐吧。三弟一離家便是三年五載的，不該給您磕頭麼？”之畋在一邊笑著。

“大姐這一向可好？”之忱問候之畋。數年不見，大姐的相貌態越來越像母親了，令他觀之可親。

之畋笑著說好。

之忱果然攙扶杜氏進去，請上座後，也不等下人將團取來，就跪下來給杜氏磕了頭。

杜氏高興的眼中落淚，執了之忱的手，隻是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聽福叔說，父親一早便出門了？”之忱落了座，就問。

杜氏見問，先是歎了口氣，才說：“正是呢。清早起來便帶著老九去銀行了，說是什麼……唉，等見了你父親，有什麼，你去問他吧。你們父子的事，我管不了，也懶得捋順。”

之忱聽著母親這話，便問：“父親又要親自過問生意上的事了麼？”

“誰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凡事他也不肯和我說，大約總以為和我說，我也不懂。這回據老九來講，你父親是要安排幾個有經驗的長輩帶一帶他。老九說著就愁眉苦臉的。他那個生慣養出來的脾氣格，讓他做點兒細緻的事可以，真要他正正經經的每日去上工，恐怕有一陣子難過呢。”杜氏說著，又是歎氣，又忍不住笑。

“九弟聰慧，用不幾年，也就能獨當一麵了。”之忱道。

之畋在一旁說：“話是這麼說，老三，老九這可是‘代你罪’，你得好好兒的對待老九。不然，有你好的。”

之忱聽了大姐的話，竟鄭重點頭。

杜氏和之畋見他認真，都笑了。

杜氏道：“也不知道你這回探家，到底能在家住多日子。我早就和你父親商議了，這次，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定要把你的婚事定下來的。”

之畋見之忱就要開口說話，忙攔在前麵道：“你先聽母親把話說完——再冇有你這樣不孝的兒子了。你可是程家長子。我們不管你在外麵怎麼風，回到家中，你還是得記得那句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也忍心，父親和母親這個年紀了，早該含飴弄孫，如今還要為你的婚事心。你還彆瞪眼睛，有本事，你這就給父親和母親帶回個媳婦兒來，像上回那樣，他們，還有我們，保準都歡歡喜喜的接納新媳婦。”

之忱聽大姐說了這麼多，一時也冇有什麼好說的，停了一會兒，倒是問：“十妹的事，我聽說了一點。怎麼樣了？”

他接著，便跟母親提到剛剛在機場遇到了陶驤。

杜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難怪呢……陶家的老七，你既是見過了，覺得怎樣？”

之忱沉。

“小十這麼一來，陶家老七好不好的，倒還在其次。”之畋低聲說。屋子裡就他們母子三人，都不是外人，之畋也就有話直說了。

杜氏瞪了之畋一眼，說：“這話怎麼講？”

“母親，要是陶家老七聽說了這事兒，要求退婚，咱們不也就可以順水推舟了嘛？管他是什麼好人歹人呢？聽您對陶家老七的描摹，要您打心眼兒裡說不讚這門婚事，有些個難；要您狠下心來小十嫁過去，更有些個難——您這點兒心思，我還不知道嗎？”之畋說著，看著杜氏，笑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忱低聲問。

“正是三歲冇娘，說起來話長——你剛到家，先歇歇。容我慢慢兒和你說。”杜氏說。

他們母子正說著話，就聽外麵有人來報，說老爺回府了。

之忱聽到，站了起來，出去見父親。

此時程世運乘的車剛剛進了院中。

程之慎跟在父親旁一天了，已頭暈目眩。他剛掏出手帕來汗，就看到父親瞅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就是深沉的恨鐵不鋼的意思，他隻好稍稍偏了頭。但照舊汗、還的一不茍。心裡知道這一整天，自己是把父親氣了個狠的。可是本來麼，去銀行學習也好、上班也罷，包括拜師，也不過是多了幾個人裡外的將他看的死死的。他何曾過這樣的約束呢！

車子晃了兩晃，停下來。

程世運握著文明都坐不穩當了。之慎忙手扶了父親。

“父親您當心……寬叔你怎麼開車的？”之慎皺了眉。

司機寬叔說：“這段路今夏幾場暴雨給衝的，卵石都不勻了。車子開過來費勁。”

“不是剛修過的嘛？父親，過些天，還是讓人把這裡再鋪一鋪吧，換西門汀的也好。省得您進進出出的不方便。”之慎說著看了父親。

程世運看著小兒子，聽著這話，心裡倒有些異樣的覺。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看著之慎那白淨的麪皮、俊的模樣、又帶著點兒疲勞和不耐煩的賭氣樣子，原本想批評之慎胡支招兒，竟不想說話了。

“父親。”之慎見父親這會子心緒不錯，小聲說，“父親，您看我……能不能……”

“先跟著羅經理實習三個月，從櫃檯開始做。最多三年，我要看到你能獨當一麵。”程世運說。

程之慎聽了父親這話，心裡忽然間就像藏著二十五隻耗子似的，百爪撓心。

有人來給開了車門。

之慎一看是程大福，了聲：“福叔。”

“九爺，今兒也辛苦了一日。”程大福微笑。他對車裡的程世運道：“老爺，三爺回來了。”

程世運還冇說什麼，之慎就先起來，一疊聲兒地問道：“三哥回來了？三哥什麼時候回來的？人呢？在哪兒？”真是轉瞬便將剛纔那穩重丟了個一乾二淨。

程大福微笑著回答：“三爺也是剛剛進門。是段二爺親自送回來的，現正在太太那裡呢。”

程世運這才下車來。

聽到三子之忱回到家裡的訊息，他也冇有特彆的表示。

程之慎卻道：“太好了，三哥回來太好了！”他一眼看到父親麵沉似水，聲音就低了下去，“三哥回來就好。”

程世運瞅了之慎一眼，似是知道之慎為什麼一再的重複這句話。

之慎微笑著，跟在父親後往宅走。

他是真覺得三哥回來的恰是時候……

此時天已有些暗，隻見迎麵走來了一個高大的青年人，小碎步上了臺階，走路輕捷有力，帶著一那特有的雷厲風行之……隔了不遠，他站住，沉穩的對著程世運了聲“父親”。

程世運拄著文明，站定了，看著麵帶風塵仆仆之的長子，緩緩的點了點頭。

“父親，我回來了。”程之忱說。

“三哥。”程之慎的輕快，帶著一子莫名的喜悅。

之忱對他點頭，“九弟。”

程世運走在前頭。

之慎乖乖的跟在父親和兄長後。待父親進了上房，之慎趁之忱還冇跟著進去，猛的一把抱住之忱，低聲道：“三哥，你可回來了，想死我了！”他的大拳頭擂著之忱，擂的之忱子發出沉悶的“咚咚咚”的響聲。

之忱微笑。

“三哥，你回來了就好。不然我也要再給你打電報，快勸勸爹。”之慎低聲而語速極快的說。

之忱冇出聲，隻是聽。

之慎還想和他說其他的，但看到屋子裡父親在母親旁坐下來，大姐給父親上了茶，父親正在喝茶。他看著，便收了聲。

之忱低聲道：“晚上咱們再好好兒聊。”

“哎！”之慎答應著。看著哥哥往上房去，他一時站著冇。

之忱開門之前回頭，見之慎還站在那裡著他，倒愣了一下，之慎搔了搔頭皮，笑嗬嗬的轉走了。

之忱又站了一會兒。

廊下的過堂風吹著，有些涼意。

程之忱默然轉，進了門，他還冇有站定，就聽父親開口便問道：“你這次回來，意何為？”

程之忱坐在湘妃竹塌上，看著靜漪蒼白而瘦削的臉。靜漪下頦兒上有淡紅的傷痕，因為臉白，那一點點的傷痕顯得目驚心。

他沉默的看著小妹。

靜漪也沉默。

自那日看到了許久不見的三哥，也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

三哥在家休假，天天過來看。兄妹倆就算不說什麼，靜靜的坐著下盤棋，消磨大半日，也是很好的……

靜漪聽到外麵雨落聲，看看外麵，又在下雨了。

之忱拿起手邊的茶壺，給靜漪倒了一杯茶。

清淩淩的水聲敲打著杯底。茶香溢位來，靜漪有點出神。

很好的茉莉香片，馥鬱芬芳的味道，撲麵而來。

因為總吃著藥，大夫就不讓多飲茶。母親心細，看看的，大夫隻不過說不讓多飲茶，母親乾脆就不讓喝了……想起來，真是令人惆悵。

“漪兒？”之忱輕聲的著妹妹，“吃著藥，大夫想必不讓你喝茶，來，暖暖手。”

靜漪接過了茶杯，冇看之忱，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著說：“我哪兒至於這麼怕冷呢。”

都是那日中秋節晚上，冇有能在家宴上麵。其實恢複還好，已經能夠坐的久些了。秋薇扶著下床活活。杏廬自從倒下，裡裡外外就更安靜些。中秋節，連喬媽都被母親放出去回家團聚了，隻剩下和秋薇兩個。雖是中秋夜，卻是個雨天，並冇有月。多日來都冇有能邁出房門一步，走出去，竟格外的覺得冷。

本想多站一會兒，卻被秋薇是拉回房，還把熏籠也拿出來了。

不想宴罷三哥和九哥竟然前後腳來杏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