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都是騙人的……琉璃無語的看著裴行儉,半晌才嘆了口氣,“我會記得永不與你打賭。”
裴行儉哈哈大笑起來,“又說傻話了,你還能輸什麼給我?”
琉璃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接下來幾日都是風平浪靜,只是琉璃在長安時便託安家幫買了一車漆隨商隊而行,如今已是發賣完畢,安十郎送了兩百多緡過來,除給十郎運貨的費用外,倒也得了三多的利,琉璃頓時覺得手頭寬裕起來,又到市坊裡淘了若干玻璃皿、簾幕錦褥等,將上房仔細布置了一遍。裴行儉便笑,“你也太勤快了些,我如今每日回家,都覺得自己走錯了院子。”
轉眼到了十二月十七日,琉璃起了個大早,裴行儉在院裡鬆散過筋骨回來,只見已穿得整整齊齊的坐在食案前出神,不由有些好笑,“你擔心什麼?那歷譜十郎不是拿過來給咱們看過了麼?比敦煌出的尋常歷譜強得何止一星半點?”
琉璃笑了笑,心知他說的都是實,可此刻的心卻有些像了畢業作品等著老師檢閱,不聽到一個明明白白的答覆,怎麼也安心不下來。
裴行儉拿無法,只得看著吃過早點,又叮囑了幾句,才搖頭一笑,挑簾出門而去。外院門口,六名庶僕早已恭恭敬敬的等在一邊,見裴行儉出門,齊聲問了句安。白三頭上已換了尋常的胡帽,神最爲恭謹。
一行人從曲水坊步行到都護府衙,不過短短一里來路,路上竟走了兩盞多茶的功夫,莫說以前見面不過遠遠一拱手的同僚,便是尋常西州百姓,看見裴行儉也多是笑著上前行禮,轉頭便竊竊議論起來:這位裴長史昨日又算出一位張參軍丟的倉鑰匙是在西方有水——結果卻是上衙前落在了府衙西邊的湯餅鋪中;而幾個主簿玩笑著想難爲他一把,卻也被他掐指一算便道是匪正之相,讓他們莫開玩笑,頓時讓那幾個都傻了眼……自是說者津津有味,聽者嘖嘖有聲。
白三幾個聽得一兩句議論,腰桿不由得愈發筆直,裴行儉卻依然與平日並無兩樣。待到了衙中,迎面卻看見大隊的雜役正嘻嘻哈哈外走,領頭的正是高昌縣令王君孟。裴行儉不由有些詫異,回頭便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三嘿嘿一笑,“年年此時都是如此,要去那欠了租庸的人家催繳一次,也不過是做個樣子。如今這西州欠租庸的人家十戶裡只怕有八九戶,但凡不是太出格的,躲一躲求一求也便過去了。誰咱們西州地?正經按制去,一家人難不喝西北風去?”
裴行儉回首看著那一羣人的背影,默然片刻,這纔回進了自己的屋子。他這長史並無分管之事,論理原該總掌西州政務,調度諸位員,只是西州都護府卻一如既往,衆人有事依然直接向那幾位爲麴都護幕僚的主簿回稟,裴行儉也就了全府最閒的一個人。他也不以爲意,日便在屋裡看書寫字,只是最近這幾日,倒也有人上門來閒談幾句,或求一字,或言一,裴行儉都是溫言相對。只是不知怎地,在衆人眼裡,他的溫和淡遠裡卻似乎多了幾分深不可測的味道。
這一日午時未到,原該帶著衙役在西州城中催繳欠租的王君孟卻匆匆的回了府衙,直奔麴崇裕的屋子而去。司倉參軍張高正在屋裡回話,看著麴崇裕淡漠的臉,背後汗水已打溼了一層中。
見到王君孟臉異樣的快步走了進來,麴崇裕這才揮了揮手,張高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回頭看了看麴崇裕的屋子,臉變得有些沉鬱——不就是裴長史幫自己找到了鑰匙時自己激了他幾句麼?世子至於這般給人臉看
屋裡的麴崇裕也皺起了眉頭,“到底出了何事?”
王君孟把手頭一個卷冊放到了他面前的案上,“你自己看看。”
麴崇裕打開只看了兩眼,臉上不由出了驚訝之,“明年的歷譜?這才什麼時辰?哪裡賣的?”
王君孟語氣有些沉肅,“是安家的店鋪在賣,只說是從長安帶來的,今日一早便開始賣了,我去時說是已賣了半屋子,多是去庭州和敦煌的行商買去的,如今那店鋪門口便如寺廟前一般熱鬧,三百文一本,人人都在搶。”
麴崇裕打量著手中的冊子,點頭道,“此時出的歷譜,又做得如此齊整,三百文的確便宜,這字也太俊了些,紙也是好的……”突然間反應了過來,擡頭看著王君孟,神裡頗有些震驚。
王君孟重重的吐了口氣,“你也看出來了?這是益州黃麻紙那一車紙,安家竟拿來做了歷譜”安氏帶的貨在城下便是查驗過的,哪裡有什麼歷譜?想到前幾日安十郎的那幅恭恭敬敬卻有竹的模樣,他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難怪那次我故意試探安十郎幾句,他只道不必麻煩你我,他已有法子置這些紙張,原來竟不是託詞我只是想不明白,便算他在長安時託人算出了明年的歷法,這才半個月景,怎麼能找到那麼多人抄出來?你看看這字跡,只怕你我都寫不出來,我特意多看了幾卷,竟然每卷歷譜上的字跡都是一般的出”
麴崇裕目銳利的翻著歷譜,突然道,“不是寫的”
王君孟奇道,“怎麼不是寫的?難不還是變出來的?”
麴崇裕把歷譜往他手上一遞,“你仔細看看,絕不是寫的。”
王君孟自打拿到歷譜,認出是益州黃麻紙來,就有些心,此刻定神細細的看了幾眼,頓時也發現了異樣,那字跡雖然漂亮,筆鋒卻太過齊整乾淨,的確不大像是寫出來的……
麴崇裕拿起自己的印章啪的一聲在紙上印了下去,丟到王君孟跟前,“所有的歷譜,都是這般印出來的”
王君孟愕然看了看那張蓋了文大印的紙,又看了看歷譜,口道,“若是如此,那要花多功夫,又上哪裡找那麼大的玉石來刻?要花多工夫?”
麴崇裕眉頭鎖,沉良久才長嘆了一聲,“我怎麼就從沒想過可以用這種法子安家能在半個月刻出來,怎麼會是用玉石?多半是木頭用這種法子,做一本兩本自然不合算,若是做幾百本幾千本來,卻比用手抄強了多去這卻是提醒了我咱們也可以用這法子來做書做譜,倒是一條絕妙的生財之道”
王君孟奇道,“你也要印歷譜?來得及麼?”
麴崇裕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今年哪裡來得及?雖然此事的確是有些可惜,看在安家想出了這般絕妙的主意,今年便由他去……”說著挑眉笑了起來,“至於我要印的,乃是佛經”
王君孟不由也連連點頭,如今的佛經,薄薄的一本便要一兩貫錢,西州人又最是信佛,有些人家便是忍飢挨也要買本回去供奉,安家可以用三百文來賣這歷譜,想來做木頭字印也不會太過困難,若是能印出幾百上千本佛經來,其中利潤可想而知……
他正想點頭,卻見麴崇裕猛的又抓起了案幾上的歷譜,臉慢慢的變得鐵青。王君孟忙道,“怎麼?”
麴崇裕“啪”的一聲將歷譜拍到了案幾上,聲音冷得滲人,“我們都被裴守約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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