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燈火。
兩個湊過來的腦袋——雅蘭珠和元寶。
還有三個端坐不,神各異的帥哥。
雲痕垂下眼,宗越漠然喝茶,長孫無極洗著牌,眼神從那紙條上一掠,似笑非笑。
紙條墨跡淋漓,筆畫深刻,筆潦草而氣勢人,那寥寥數字寫得木三分,同樣,相思期待之意也木三分。
孟扶搖豁拉將紙一,抓在手中,對好奇湊過來看的雅蘭珠傻笑:“戰北野說他快打回來了。”
雅蘭珠因爲不想做三大帥哥的燈泡,很自覺的讓出了麻將桌,一直因爲爪子而心不豫,聽孟扶搖敷行搪塞的語氣,不屑的撇撇道:“按那傢伙子,不用看我也知道,八寫什麼‘XX已滅,等我殺回’之類的詞兒。”
孟扶搖拜的仰:“珠珠真乃神人也!”
雅蘭珠眼神黯了一黯,隨即笑道:“和你比,誰都是神人。”抓了元寶大人回榻上聊天了,孟扶搖著有些落寞的影,想著雅蘭珠一定心知肚明那句“等我”,不是對說的,這個苦苦追逐戰北野多年,因爲一次洗頭便認定自己良人的,因爲自己的出現,再次無限期的延長了那般追逐的路程,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屬於自己的夢想?而一個人又有多的青春,經得起這般的揮霍的追逐?
孟扶搖託著腮,仔細思考著將戰北野和雅蘭珠送做堆的可能,然而想起那次自己胡撮合長孫無極和胡桑所造的後果,想想長孫無極那麼寬容大度的人都不能忍這種點鴛鴦譜,把自己狠狠整一頓,換戰北野那個大炮子,不立即把自己骨頭給拆了?算了算了,順其自然吧。
這裡眼珠子轉,無心牌局,那幾個還在專心的打,長孫無極驀地將牌一推,道:“胡了。”
孟扶搖湊過去一,哀嚎:“我滴銀子啊……”
當晚,孟扶搖輸掉了一座房子十畝良田一打婢僕,連帶新娶小妾都輸給宗越了,宗越不要人,要求孟扶搖拿銀子來抵,孟扶搖含淚從九仙手上往下捋紅寶珠串,被九仙狠狠的踩了一腳。
九仙自然已經不是真的九仙——王府裡那個是真的,喜歡上孟扶搖要強上的也是真的,孟扶搖早已在和戰北恆的相中,仔細考察過他的妾們,終於選定了這個最寵最大膽的九仙,並買院小廝,用醫宗越提供的烈馬爽驚了的馬,然後孟扶搖順理章的英雅救,當那個九仙順利被送給孟扶搖,孟扶搖立即將遠遠送了出去——將來知道戰北恆的下場,也不會再回來找死,算起來還是孟扶搖救了一命,而戰南看見的九仙,已經是長孫無極手下衛改扮的了,反正戰南也不可能對一個深居王府的小妾之一有什麼深刻印象。
至於王府裡原來九仙居住的屋子地下的那好東西,包括醫屋子裡的違貢品等等,都是戰北野外公手下的力量的作用,老外公頗有戰國平原君風範,手下網羅各類人才,不乏鳴狗盜之輩,挖個地道啊做做小啊都是一流的,諸方能手,羣策羣力,算計一個戰北恆,那還不容易?
可惜孟將軍算計別人容易,逢上自己面前那幾位就廢柴了,雲痕於算數,玩不到兩遍,每張牌都記得清清楚楚,宗越打牌就像他開藥,行雲流水練自然,比這老手手勢還,他不算牌,也不記自己的牌,專門記孟扶搖,孟扶搖需要什麼牌,他絕對不打什麼牌,抱著的宗旨就是——我無所謂贏,你也別想贏。長孫無極更好,閒閒散散的打牌,好像也輸,並不每把都贏,乍一看平平無奇,不如那兩個彩,但是一局打下來,孟扶搖便發現,他每輸兩次必贏一次,且必定把輸掉的銀子贏回來,最後算下來絕對不虧——能把麻將這種機率運氣的娛樂玩到這麼準的地步,那已經不是玩麻將,又在玩智慧了。
孟扶搖崩潰,玩到半夜,將牌一椎,大呼:“三個欺負一個,不玩了,換人。”拖雅蘭珠上桌,自己一邊看著,結果看著看著,黑了臉。
雅蘭珠一上,那幾個,牌也不算了,張數也不記了,控制輸贏的也不控制了,大大方方的打,高高興興的輸,元寶大人還在一邊泄牌—— 豎起一爪子:一條,兩爪子:二條,依此類推,亮出屁是白板,吐出的舌頭是紅中,等等。
玩到天亮,孟扶搖輸掉的一座房子十畝良田一打婢僕及紅寶珠串,統統到了雅蘭珠手裡,孟扶搖怒極掀桌——果然人品有高下,偏心無國界,忒傷心。
憂傷的去換了服,直奔——法場。
今日,磐都曲水主街落龍臺上,斬戰北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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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龍臺。
天煞四品以上員及王公貴族特的魂斷之地。
今日微雨濛濛,落龍臺上被洗得溼溼,白石地面上紋路清晰,因浸了無數人的鮮而脈絡微紅,臺周黑石雕刻的猙獰蒼龍盤旋飛舞,張大利齒森森的龍。”等待新鮮鮮的獻祭。
臺上早已擺了監斬案,孟扶搖和主斬的中書大臣寇慶鴆揖讓過了,自在下首坐了,是副監斬。
巨大的鑲龍側刀寒熠熠,四面垂了竹幕——天煞開國以來,首次行刑親王,戰北恆將爲落龍臺建至今有幸吞噬的最尊貴人,爲了給尊貴人相配的待遇,除了文武百觀刑之外,其餘百姓都遠遠攔在三條街之外,便是行刑,也在竹幕進行,以免天家龍子的龍頭四滾,有傷面。
盛夏已將過,初秋的涼意沁人,雨將落龍臺下深紅的花朵打溼,有一種悽慘的豔。
長街上傳來輾輾車聲,吱吱呀呀的單調,在一片寂靜中聽來有幾分瘮人,漸漸的,牛車裡漠然坐著的黃綾裹枷披頭散髮的戰北恆,出現在百視野中。
看著昔日金尊玉貴威權不可一世的恆王殿下,如今這般慘狀,天煞文武都出悵惘悲涼的神,他們仰頭看著霾灰沉的天空,想著沂水終渡揮兵而來,亦如烏雲城的烈王北野,都在心中生出的不祥預兆,彷彿今日恆王的末日,似乎也將是天煞皇朝的末日,而即將從戰北恆脖腔裡流出的鮮,不過是更多鮮流出的開始。
鐵帽親王能剎那間頭顱落地,玉階金宮爲什麼不能在轉瞬間崩毀?
這一剎整個磐都,都失了聲。
這一剎整個天下,都轉過眼,驚異的注視著天煞這一場離奇的殺王大案,等待著其後掩藏著的更多謀和風暴。
這一剎孟扶搖注視著戰北恆,心中想著的卻是死於他暗殺之手的老周太師。
那個目遠大不計榮辱的兩國貳臣,用一生的時間來爲摧毀這個王朝做著努力,並在死後多年,依舊爲自己報了仇。
戰北恆木然的下了車,木然的被引上落龍臺,四面竹幕刷刷垂下,遮擋了最後一點天。
生命的終場,也將落幕。
寂靜無聲裡,竹幕裡突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帝家無,陷我沉冤!”
攜著巨大疼痛的呼聲,巨杵般撞向沉沉的天空,將那些烏雲都似乎撞開了些許,卻也只一霎微移,瞬間合攏,仍舊鍋蓋般罩下來。
孟扶搖卻突然站了起來。
在衆目睽睽下平靜的站起,斟了一杯酒,淡淡道:“我去送送恆王。”也不看衆人震驚神,轉就走。
“孟大人。”後監斬低聲呼喚,提醒此刻的立場。
孟扶搖轉,高臺之上聲音清晰,一字字道:“恆王便縱有千般不是,也已了天朝國法,他向來待我厚重,我怎能任他於這悽風苦雨之中,連杯暖子的酒都喝不上,便這麼上路?”
百們在清澈的目下,慚愧的微低了頭。
竹幕裡戰北恆卻微微溼了眼眶——當此絕路,百爲避嫌都在躲避他,唯有這個二百五統領,生死關頭見!
孟扶搖掀簾而,帶層層影,戰北恆淚眼模糊的擡頭看去,見那年端了酒過來,半跪他前,恭敬的將酒杯奉到他脣邊。
那年微微的笑,平和而純粹,坦然而明朗,戰北恆看著這樣的眼神,一腔鬱怒漸漸消散,有點慚愧的想起自己將關柴房的舊事,歉疚的笑了一下。
他並不知道戰南那晚在孟府的遭遇,也不知道人偶是在九仙房起出的,他如果知道眼前這誠懇的年就是將一國親王至於死路的罪魈禍首,別說笑了,只怕便會立即撲上去將對方的一塊塊咬下來。
然而他現在只想著別的——戰南你連我都殺,別怪我不客氣……
他在笑,不喝那酒,卻低低道:“孟統領……人待我不仁,我也無須義氣,說件事給你聽,你記著也好,不記著也,算是我最後的謝禮。”
孟扶搖目一閃,“哦?”了一聲。
“陛下有暗疾,每到秋天必定發作,往年他發作時會到南方以狩獵爲名休養,今年不可能了……也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方式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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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孟扶搖微笑,“真是令人擔心,什麼樣的病呢?”
“那就無人得知了,我只知道我戰家未得皇位時,他沒有這病,還是父皇得天下之後的事……”戰北恆住了口,就著孟扶搖的手,喝完了那杯酒。
隨即道:“……最後還有你來送我,我很謝你。”
孟扶搖低頭看著他的眼睛,目一閃,本想借敬酒這一刻告訴戰北恆真相,活活氣死他丫的,然而看這一刻戰北恆激涕零的表,又覺得,拿命就可以了,何必做得太絕。
讓他帶著人世間最後一點自以爲的溫暖上路吧,下輩子也許還能做個好人。
收起杯子,微笑退了出去,竹幕掀開又合攏,將年纖細的影慢慢遮沒,清秀的臉在竹幕一條條細碎的橫影中幽然一閃。
所有的背景都被虛化,唯有雨掠過明亮的眼波,那眼神有飛燕般的伶俐和蒼鷹般的凌厲,那般在灰暗的秋日細雨背景中閃著,看起來很有幾分悉。
戰北恆皺起眉,思索著。
某個火把熊熊的夜,宮闈深,一個在馬前冷笑睨視的眼神突然闖腦海。
那眼神……那眼神……
宛如冬日的湖水突然遭遇地裂,那麼大泊大泊的狂涌而出當頭罩下,澆了個冰涼心!
戰北恆突然蹦了起來,裁著重重的鐐銬蹦了起來。
他大呼:“你……”
“嚓!”
刀一閃,匹練似的在半空拉開銀虹一抹,呼嘯著落下!
世界剎那一涼。
鮮激飛丈高,豁刺剌噴上四面竹幕,淋漓拖曳,勾勒圖,豎如山抹皺褶,橫如水積滄海。
冥冥鬼神之筆,作畫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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