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與魏道子一道出來雲遊，半月前便至此，明日就前往雲夢大澤。”鬼谷子道。

宋初一腳步微頓，記得很清楚，鬼谷子到雲夢大澤不久便病故了。

“從此去雲夢大澤路途遙遠，前輩去那裡做甚？”宋初一疾步跟上去。

雲夢大澤，又稱雲夢澤，大部分在楚國境，是上古存留的湖泊羣，以江（長江）爲界，九百里之廣，煙波浩瀚，渺渺茫茫，其中景終其一生也難觀遍。

鬼谷子邊走邊道，“老朽爲尋平定戰之法窮極一生，然則天道之長，不見其始終，八十年太短，不爭朝夕了。”他說著，扭頭笑道，“世間戰火燎原，老朽雲夢深，尋永世清靜。”

宋初一心頭一，原來他早就估算自己時日不多了。

生死之事真平淡，唯憾不能親眼見天下太平！宋初一頗爲慨，不由寬道，“四海歸一乃人心所向、大勢所趨，前輩這八十年去了，世上總有無數個八十年追隨前輩的步伐，與天道同長！”

“你這小娃娃，說話總能說到人心坎裡去。”鬼谷子笑的十分暢快。

眼看前面有一條橫，宋初一扶著他，笑言，“再說前輩的八十年，抵得上旁人八百年了。”

鬼谷子長於持養和縱橫、通兵法、武、奇門八卦，著有《鬼谷子》兵書十四篇傳世，不僅如此，其門下弟子個個出類拔萃。或是一代賢者，或有運兵之能，或是一代俠客，或能窺天機。或有匡世之才……

說他影響了一個時代也不爲過。

“拍馬屁的一把好手，難爲子休（莊子字）得了你。到了！”鬼谷子道。

林子裡還有薄薄的霧氣，五六株梅子樹依偎而生。茂盛的枝葉間三三兩兩的掛著圓溜溜的青梅，數目雖不多，但個個飽滿，比方纔的那株的確強許多。

“時下的新酒配以青梅，消暑正佳。”宋初一親自手撿著飽滿的摘了十來個，請鬼谷子一同回去飲酒。

簡單用完早膳，清晨日頭正好。宋初一便令人在院子中的老樹下襬了席榻、酒爐，洗了梅子，赤足而坐，煮酒閒話去了。

城頭廝殺聲連天，院一隅安靜。

鬼谷子知宋初一是秦國國尉。遂打趣道，“你這娃娃心寬的很，還有閒與我這老叟說些不打的話。”

宋初一哈哈笑道，“前輩說笑了，哪有人心是一馬平川的，要是那樣倒好了，來去，不留半分不爽快。”

聽到這話，鬼谷子才又想起來仔細看面相。半晌才道，“方纔說你生的不好，倒是老朽看走眼了，是個好模樣！奇峻。”

“前輩吉言，晚輩心安。”宋初一拱手道。

鬼谷子頜首，順著前一句話道。“人心曲曲折折纔有趣味，就算你師父那般灑自在，心裡也有旮旯，你學他便是了，既放不下就不需放下，撿著痛快的活法兒。”

“晚輩想請教一事。”宋初一給他了一盞酒。

鬼谷子端了酒，“且說。”

“晚輩有一夢，夢裡真真切切……”宋初一將重生之事說夢境，細細與鬼谷子說明。

聽完之後，鬼谷子放下酒盞，沉默片刻，竟是忽而朝宋初一拱手行了個禮。

“萬萬不可，前輩折煞我也。”宋初一忙的手將他扶起。

“老朽浸奇六十載，也嘗窺探天機。推演至今，私以爲世間有數方，與方鏡像相存，或有細微之不同，然殊途而同歸。子休作《大宗師》曾言‘彼遊方之外者也’，所謂‘方外’不外如是。”鬼谷子難掩激，眼中有淚閃，“這些推演從無實據，你一場大夢，竟解我畢生疑，老朽瞑目了！”

他說，這世上有許多個不同的空間，每一個空間稱爲一方，彼此之間相互關聯，像鏡相一樣的存在，可能因爲種種原因而導致某些地方不同，但殊途同歸。

宋初一喃喃道，“同歸……”

據鬼谷子的話來看，這許多方世界裡都存在著一個宋初一，們的一切和自己休慼相關，可能、家世等等有所區別，但大致的命運走向相同。

離石城前，魏國大軍如暗紅的水一般近，箭鏃如的黃蜂，所過之慘聲聲，不斷有人倒下。

離石城遠有數坐連綿的矮坡，阻住部分魏軍，即便如此，秦軍城頭上的兵力也有些不抵。不是秦軍無人，而是縱然有人也不能將城頭上堆滿，使得弓箭手和強弩手無法發揮。

替補軍隊隨時準備，一旦有人倒下，立刻便補上。

不出兩刻，牆便被鮮浸染，下著烈烈的鮮紅。兩邊戰鼓擂的猶如旱雷，和著馬蹄聲，震的大地劇烈。

犀牛號角低沉而肅殺，與戰鼓聲此起彼伏，激起鬥志。

趙倚樓垂眸看著下面殺不盡的魏軍，神冷然。

這一場戰爭，顯然纔剛剛開始。

“看魏軍的攻勢，分明不打算長久作戰。”韓虎有些擔憂，離石城守軍再多，也躲不過魏、趙幾十萬大軍，“方纔斥候來報，趙軍駐紮在外十二里，想必魏軍一旦退下，趙軍就會攻來，如此下去，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河西還有大軍，不過離石一旦失守，就相當於大橋一半落了魏國手中，於秦來說，雖不是致命，但被堵住一條東出之路，於長遠來說後患無窮。

趙倚樓未做聲，現在兵力懸殊之大，主出擊顯然並不現實，以眼下形，除了死守等張儀破局之外，怕是再無良策。

半晌，他開口道，“死守。”

“嗨！”韓虎應道。

從清晨到午後，魏軍的第一次攻擊才退去。從始至終，魏軍都沒有能靠近城牆，然而未及傍晚，魏軍又發起了第二次攻擊。

起初離石守軍尚且能夠應付，連續三天下來，在趙、魏兩國大軍幾乎不停歇的番的攻擊下，漸漸開始力有不逮。

宋初一案頭的戰報堆積如山，私下令黑衛送鬼谷子出城，開始集中力理正事。

一上午，將案上堆積的竹簡全部細細看完‘

在一旁待命的谷寒見歇息，忍不住輕聲道，“國尉，如此下去，形不妙。”

宋初一道，“本就是一場仗，死守是最好的法子。”

縱然河西的兵力不，但如何比得上趙魏盟軍之衆？正面鋒不是明智之舉，反而離石佔據險要，以數兵力便可抵擋大軍，只要守得離石固若金湯，盟軍堅持不了多久。

“大梁那邊有消息嗎？”宋初一道。

“沒有，戰事吃，斥候無法通行。”谷寒道。

宋初一手指輕輕敲著案邊，“咸呢？”

谷寒微微躬，“義渠進犯，大將軍試用了國尉練的新兵，尚無勝負消息傳來。”

宋初一手指頓住，轉問他，“左丞相那裡也沒有消息嗎？”

“最後一次傳來消息是五日前，國尉已經看過，丞相抵達齊國，其他並無消息。”谷寒道。

宋初一點頭，“丞相的消息是重中之重，就算千難萬險，也必須得給我送進來！另外告訴幾位將軍，堅守離石二十日，我便有法子退盟軍。”

谷寒面一喜，拱手道，“嗨！國尉放心，絕不誤事！”

死守半個多月，恐怕也是十分慘烈，但心裡有個底就能輕鬆許多也更有幹勁。

離石和函谷關同屬險要，函谷關那等險峻之，只要有兵力足夠，恐怕再多人馬也難以攻下，但相較之下，離石的地勢就平緩許多，若是大軍來，守城不易。

離石戰事持續十日，盟軍三度近護城牆，都被秦軍擊退。秦軍之中，人人都有個信念——只要二十就是勝利！

短短時間裡，列國風雲變幻莫測。

楚國態度依舊曖昧不清，且有兵向蜀的意思。其餘合縱四國互尊爲王，張儀離開齊國，尚未楚，便潛人奔赴中山國，攛掇中山君主加合縱，與其他四國一起稱王。

對於合縱來說，力量多多益善，但一個芝麻大點的地方，也妄想稱王，實在天下之大稽，“相王”之事頓時演變一場鬧劇，四國合縱的心思稍淡。

第十七日，那邊張儀楚的消息一傳來，宋初一立即準備，親赴趙**營。

“此事不要告訴趙將軍。”宋初一道。

“國尉，此時深敵營已是犯險，怎可不通知主將！”谷寒此行的最大任務就是保護宋初一安全返回咸，倘若出了事，他葬趙軍營地事小，保不住宋初一事大。

“告訴他，我連這個門都不出去！”宋初一沉道，“你派人私下去通知子庭將軍。”

谷寒應道，“嗨！”

戰事暫歇，清晨天朦朧，空氣裡已經有了初秋的涼意。

宋初一在黑衛的護送下從邊門悄悄潛出城，外面早有馬匹等候。

七八條人影翻上馬，驅馬從樹林裡離開。馬匹蹄上裹了葛布，只發出輕微的聲音。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