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姜元柏怒氣更甚，這是本沒把他這個爹放在眼裡。再說了，以爲不回家，自己就拿沒辦法了嗎？只要這案子沒上堂，他綁都要把姜梨綁回來。

姜景睿聳了聳肩，沒再說話。正在這時，報信的小廝又回來了。

這一回，他比上回看起來驚慌多了，大冬天的，額上的汗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道：“老夫人，老爺，二小姐他們沒有回府，他們、他們去了長安門。”

長安門？

姜元柏面大變。

“他們去長安門做什麼？”姜景睿好奇地問。

“去長安門，打石獅，鳴冤。”姜元柏出幾個字來。

……

長安門在皇宮的正前方。

特殊日子的時候，皇帝在這裡舉行祭典，平日裡兵把守，並無什麼人來。

寬闊得四方場地裡，兩座高大威武的石獅矗立著，兩座石獅的面前，又各自有一塊漆了紅漆的羊皮巨鼓。鼓槌也在上面，不知是不是很長時間沒有人過，鼓面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車隊在長安門前停下來，姜梨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以長安門爲中心的四，四面八方都是圍觀的人羣。那些人羣見姜梨下馬車，俱是眼睛一亮，姜梨纔是這齣戲的主角，姜梨出來了，好戲就要開場了。

不遠的酒樓裡，亦有紅人，漫不經心的看著長安門前的纖弱影，吩咐邊人，道：“看點兒，別讓人鑽了空子，弄死了小傢伙。”

“是。”文紀領命。

姜梨鬧出這麼大陣勢，那位主知道了，自然會氣急敗壞，恰好又不是什麼有所忌憚的子，就怕躲在人羣中暗中對姜梨下手。既然是自己的人，被別人取了命，他的臉上也無。

況且他也想看姜梨怎麼贏回這一局，所以務必要保護。

姜梨走到長安門前。

長安門前兩個小將木訥的盯著。

姜梨轉過，葉明煜站在他邊，桐鄉的百姓們都安靜下來，到了這裡，他們都知道要做什麼。

“我想了又想，此事不能久等，因此我未曾回府，直奔這裡，今日事今日畢，今日我們既然來到燕京，就乾脆將第一件事辦了。諸位，”指了指那兩座石獅，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這裡就是長安門。”

“長安門，打石獅，鳴冤鼓。”姜梨道：“這就是最後一個可以得到公正的機會。”

想，若是當年還有一口氣，能出的了狀元府，第一件要做的事也就是奔赴這裡，拿起鼓槌，打石獅鳴冤鼓，將自己的一腔冤屈全都訴說出來。不過，當時的況，未必也可行，當時的對手是永寧公主，而只有一個人，永寧公主勾勾指頭，就能將的證據輕而易舉的抹去，就像的命一般。

現在不同了，以姜二小姐的份，全燕京城的人，上至達貴人，下至小老百姓，全都關注這件事。而且的邊，還有這麼多人。永寧這一回想把痕跡清理的乾乾淨淨，恐怕會有些困難。

而且也不會給永寧這個機會。

姜梨面對著桐鄉百姓，道：“世道上，公平與正義本就很難得，有時候，付出命也未必能得到。所幸的是我們至得到了這個機會，雖然這個機會也不是白白得來的。”頓了頓，才說出後面的話，“民告如子殺父，坐笞五十。打了這頭石獅，鳴了這面冤鼓，就要坐笞五十。假若勝了呢，自然皆大歡喜，假若敗了，輕則翻不了案，遭杖刑，重則命都要丟掉。”

桐鄉的百姓面面相覷，燕京城的百姓也頭接耳，便是囚車裡的佟知一行人也有些詫異。他們都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些緣故。

姜梨道：“這些，換一個公平和正義，但未必知道結果。誰願意站出來？鳴這個冤鼓？”

坐笞五十，至也要丟半條命，有些子弱些的，一命嗚呼也有可能。這樣的話，便是打勝了司，付出的代價也實在太慘重了。

姜梨平靜的道：“如果沒有人願意，這面冤鼓，就由我來鳴吧。”

人羣頓時起來。

面淡然，似乎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並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有什麼不對。要知道，和薛懷遠並未任何關係，卻爲薛懷遠做了許多，甚至願意冒著生命危險。

“怎麼能勞煩二小姐。”一人從人羣裡站出來，從從容容的道：“我誓死追隨大人，爲大人翻案，是做屬下的職責。這面冤鼓，由我來鳴。”卻是彭笑。

“還有我。”何君也站出來道：“坐笞五十，比起我們在桐鄉被狗用的酷刑，實在不值一提。我也來。”

“還有我們。”古大古二也站出來，“不過是鳴冤鼓，我們兄弟二人願意！”

葉明煜哈哈大笑起來，道：“這些人細胳膊瘦的就不必了，爺爺我皮糙，不怕打，我這輩子還沒鳴過冤鼓呢，我來！”

“誰都別和我爭了，這件事怎麼能了我。”張屠夫也站出來，“你們力氣小，我是殺豬的，力氣大，打一下，保管整個燕京城都能聽得到，我來！”

“我來！”

“我來！”

“我來！”

就像是被染了，一個有一個的桐鄉百姓站出來，爭先恐後的要鳴這面冤鼓。

就連弱的代雲也道：“我也想鳴一鳴冤鼓，就算不爲了薛大人，也是爲了我們自己，馮裕堂在的這些日子，我們這些桐鄉百姓，實在是太苦，太苦了。既然公平和正義這麼難得到，坐笞五十又算得了什麼呢？二小姐，您讓我也來吧！”

沒有一個人退。

那管著長安門的兩個小將，木訥的神第一次出現了變化。他們在這裡守著兩座石獅，見多了想要來鳴冤鼓的人。

若非走投無路，一腔冤無訴說，誰會來這種地方，那些來的人，大部分的人再次轉悠了許久，都回去了。只因負擔不起這公平的“代價”，只怕還沒得了勝，自己就丟了命。那些沒有回去的，大多數也是抱著必死無疑的決然，想著與仇家同歸於盡，彷彿趕赴刑場。

但是，但凡有任何一個選擇，他們都不會主去鳴那面鼓。

兩個小將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一齊爭先恐的想要將那面大鼓敲響，毫無退之意。就連被弱婦人牽著的，目也滿是堅定，並不搖。

看來的確是有天大的冤屈，看來也無所畏懼。

燕京的百姓看著這頭，漸漸地沉默下來。雖然他們是抱著看熱鬧的心，但人心都是長的。這麼多人毅然決然，看來事並不是那麼簡單。

而姜二小姐就站在人羣的最中央，就像人羣的主心骨，短短的幾句話，就是這裡的民心所向，人們願意追隨著，因能帶給他們希。哪怕希再渺茫，再艱難，希就是希。

希能給人走下去的勇氣，希能戰勝一切。

囚車裡，馮裕堂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笑的張揚，衆人的目都向他投去。

一個桐鄉百姓厭惡他極了，見他大笑，當即就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兒朝他擲去，惡狠狠地道：“笑什麼笑！”

馮裕堂道：“我笑你們蠢！我笑上天真是厚待我，不管這場司怎麼樣，還沒打，這裡面的人就要倒下一半，也許還有人死了呢！你們爲了整我，付出這麼大代價，我心中快意，樂不可支！”

說罷，他又哈哈大笑起來。

人羣憤怒的看著他，但也不得不承認，馮裕堂說的是事實。這種覺實在令人憋屈，惡人還沒得到懲罰，好人就先失去東西，誰他孃的定的規矩！

姜梨也輕輕笑起來。

馮裕堂漸漸止住笑容，鶩的看著，問：“你又笑什麼？”

“我笑馮大人天真。”姜梨淡淡道：“坐笞五十是不假，但你忘了，鳴冤鼓的人，不止一人。從沒有人說過，既然是一樁案子，所有的人加起來坐笞五十，是不可行的。”

“這裡有上百來人，每人一下都多了，倒也能捱得過去，算不得什麼。”姜梨譏嘲的看著他：“你說是吧？馮大人。”

馮裕堂漸漸笑不出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羣裡的鬨笑聲。

“才一人半下啊！那沒啥，我幫大夥兒多打幾下！我皮厚，不礙事！”

“別啊，我也想嚐嚐是什麼滋味，大家不許搶！”

“能不能多打半下呢？這半下半下的打，也真他孃的太折騰人了，痛快些！”

小樓裡，姬蘅噗嗤一下笑出來。

這種辦法……也還真是想的出來，不過鑽制的子，向來是最擅長的事。是決計不肯吃虧的，明的要命。

姜梨慢慢的走到那面巨鼓面前。

巨鼓靜靜的坐在那裡，像是早已等待多時，石獅威嚴，頭覆霜雪，穿越了四季秋冬，正義終於要來了。

“咚！”鼓面的灰塵被重擊錘的四飄散，幾乎要與天上的雪混在一，灰塵過後，竟是清明。

“咚！”兩世的冤屈，終於找到正義的出口，這出口狹窄而深不見底，然而仔細循著亮找出去，終於還是看到了一線天。

“咚！”從沉悶到清晰，從混沌到清明，也不過是三聲鼓。

鼓聲響徹了整個長安門，驚了整個燕京城。

所有人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