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事後莊嚴才知道，那晚的事隻是個意外。

原因隻是因為營長騰文冀上了一次廁所。

騰營長始終和廁所這個東西有緣分，上次新兵蛋常勝在廁所裡向他敬禮問好導致鬨出笑話，而這一次，也是因為上了一趟廁所，導致了莊嚴的倒黴。

原本在晚會上，作為一營之長的騰文冀是要和團首長都坐在前麵的首長席上觀看晚會的。

隻不過這兩天過年，炊事班炒菜重手了點，菜裡油水足不說，吃的都是大魚大。

頭天晚上年三十，營長騰文冀挨個連隊去問敬酒，又吃多了幾片炒著辣椒的五花，然後喝多了點冰涼的啤酒，冇想把肚子給整出病來。

從早上的防空蔽演習回來之後，騰文冀的肚子裡就像被鑿穿的泉眼一樣，一整天咕嘟咕嘟響。

雖然衛生員給了點藥吃，總算緩和了些，晚上是全團集活，作為一營之長的他是斷斷不能缺席的，於是咬牙便跟著營裡的車隊去了團部看演出。

冇曾想這晚會剛拉開序幕冇多久，這肚子裡就已經翻江倒海鬨起了革命，於是趕向團長魏雪峰說了聲抱歉就跑團部的廁所裡卸貨去了。

等卸貨出來，演出已經開始許久，首長席是在隊伍的最前麵，要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要穿過整個團的隊列。

臺上那時候正好兵演出隊出場表演那支《小揹簍》的舞蹈，所有男兵都聚會神雙眼放。

騰文冀想了想，還是不要貿貿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首長席去，何況煙癮忽然發作，於是乾脆從旁邊的連隊裡拿了張小板凳，直接就坐在八連隊伍的尾後麵去了。

後麵的新兵看到營長，當然死嚇得趕雙手放在膝蓋上，拔背坐姿立，更不敢聲張。

冇想到，在那裡愜意地個閒的騰營長卻聽到了坐在他前麵不遠的莊嚴在對那些臺上表演的兵極儘評價之能事，言語裡簡直輕佻浮躁又缺乏對同誌的基本尊重。

這算是莊嚴又讓抓了個現形。

在部隊裡，男關係一向是紅線中的高線，絕對不得。

對同誌的態度也是如此，你心裡可以想，但是你上不能說。

一說就錯。

彆人不計較還好說，計較起來就是個人作風問題。

莊嚴糊裡糊塗被騰文冀從隊列裡出來的時候還於一頭霧水的狀態。

騰文冀對麵前這還冇授銜的新兵早已經是印象深刻——當然，絕對不是什麼好印象。

“今晚本來是個高興的日子，過年嘛，本來我也不想發火，可是剛纔啊，我去辦了點事回來，坐在了八連的後麵，卻聽到了某些新同誌一些極其輕佻浮躁的話……這些話，是很不符合我們革命軍人份的話，這是一些地方的流氓小阿飛纔會說的話。”

他側了側，看了一眼旁邊的莊嚴，繃著一張太平間裡的死人臉，麵無表道：“什麼普通貨？你說，什麼普通貨？什麼天津狗不理？莊嚴你來給大家解釋解釋？”

營長騰文冀一本正經地質問莊嚴。

下麵的隊伍裡，早已經傳出了陣陣抑又不敢放肆的笑聲。

其實，哪個男兵心裡估計都和莊嚴有著同樣的想法，隻不過冇人說出來而已，也許有說，也隻是私下說，不敢讓乾部聽見。

“笑什麼笑！”

騰文冀大聲道：“兵也是革命戰友，對待自己的同誌，能用諸如什麼普通貨和什麼天津狗不理這種詞語嗎？像什麼話！”

他一邊批評著，一邊拉拉地從效能頂半邊天說到人格尊重問題上，最後扯到了革命軍人的自我修養。

莊嚴站在一邊，心裡早已經比黃連還苦。

不過他也自知理虧，自己也就是反兵傲的模樣所以纔出言不遜，冇想被人逮了個正著。

於是不敢說啥，隻是悶著一勁兒把軍姿站出個筆樣，猜想著這樣至能加點印象分。

也許是營長騰文冀對早上防空演練一事還耿耿於懷，於是纔對這一點蒜皮可大可小的事放大化理。

批了一頓，其實也冇想拿莊嚴怎麼地，讓他自己列拉倒。

可是，營長當眾批評，丟的可是八連的臉，丟的是二排的臉。

所以當營裡的人回到了駐地，莊嚴又被連長張建興點名批評了一頓才解散。

事往往就是這樣。

一級批一級，然後一級級放大。

到了最後回到排裡，排長阿戴已經覺得自己臉上被扇了好幾次耳——從營長到連長。

於是，大年初一的夜晚，當所有人矇頭大睡的時候，莊嚴又揹著自己的那一裝備，在尹顯聰的監督下像狗一樣繞著大場在那裡喪跑。

“我說莊嚴……”

等莊嚴跑了足足二十圈，人已經跪倒在地上起不來了，尹顯聰這才走到他的麵前，說：“我不知道你怎麼想，我也不知道你累不累，反正我都替你累呢。”

莊嚴一個後仰，人直八叉躺在了黃泥地上，整個人虛了一樣大口大口地氣。

“起來！”

尹顯聰出腳，撂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莊嚴。

“跑不了，班長……”莊嚴可憐道：“這幾天，我可是全連裡跑步最多的新兵了……”

尹顯聰心頭微微一，人蹲了下來：“難道怪我咯？你以為我想這麼大半夜，人家都睡覺了，我這個當班長的還要陪你來這裡折騰？我說莊嚴，你自己也不想想，你能有一天不作死嗎？”

莊嚴忽然將視線從天空移開，看著尹顯聰道：“班長，不是我作死，我覺得是我和三營八字不合，在這裡我總倒黴。”

“倒黴？”尹顯聰氣得又站了起來，這回冇那麼客氣了，直接踢了一下莊嚴的揹包：“看來你還冇有意識到自己錯在哪？”

莊嚴不服氣說：“我最大的錯，就是被我爹坑了，來當了個兵。”

尹顯聰氣不打一出，一把將莊嚴從地上扯了起來。

“再給你加三圈，跑！”

莊嚴張開，想申辯什麼，最後卻什麼都冇說。

對，部隊不是講道理的地方，更冇價錢可講。

他邁開沉重的步子，又在大場上跑了起來。

現在，他覺得自己真的不能繼續在八連待下去了，這鬼地方本冇法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