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白虎臥倒著，不時的拿爪子撓一撓樹幹，偶爾還拿去咬落在地上的冰凌子，咬的“嘎吱嘎吱”，在夜裡分外清晰可聞。

沈妙一進來眼的就是這幅景象，青年和白虎睡的廖然，卻讓想起了前生的自己，在宮裡深夜時分走過花園，滿眼似乎殘留著白日傅修宜和楣夫人的歡聲笑語，有些苦人的，沒有盡頭的走著。

白虎突然見有人來了，立刻站起來，弓著子警惕的看著，裡發出低低警告的嚎，可是因爲到底太小了，看不出有什麼威懾力，那聲音也是“呼嚕呼嚕”，倒是怪可的。

“噓，。”謝景行道：“安靜。”

沈妙：“……”

走到樹下，擡起頭看著睡在樹叢間的人，道：“你在誰？”

謝景行作一頓，忽而低頭，看見沈妙一愣，問：“你怎麼來了？”

“公主府裡的話還沒說完，就過來看一看。”

謝景行掃了一眼，沒有從樹上下來，卻是低笑一聲，道：“你是關心我纔來的？”

“怎麼想是你的事。”沈妙答。

“難道你以爲我會傷心？”謝景行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神越發有趣：“真是天真。”

“沒有就是最好了。”沈妙卻沒有理會他有些嘲諷的話，心平氣和地開口。

謝景行盯著天上，懶洋洋的擺手：“你回去吧，我沒事。”

沈妙沒有回去。

那地上的白虎似乎也覺察出沈妙沒有惡意，況且主人也並沒有表現出敵意，漸漸的放鬆了警惕，有些自來的依偎到沈妙腳邊，“呼嚕呼嚕”的著。

沈妙靜靜的看這樹上的青年。

過了半晌，問：“謝景行，你想滅了明齊嗎？”

空氣在一瞬間沉寂下來，似乎有細小的，纏綿的燈花從風燈籠裡出一兩。

昏暗的燈，樹枝掩蓋住了青年的神，即使看得見，帶著面也看不清他的神。只看得到華麗的紫袍垂下一角，繡著金線的圖案在下熠熠生輝，那些線錯縱橫，卻是約約勾勒出了一個瑞的圖案。

似乎是龍。

沉默的令人心驚，他沒有回答。

白虎輕輕的嗚咽了一聲，轉又跑到草叢裡去了。

沈妙背靠著樹，淡淡道：“倘若你最後不過是想要滅了明齊，中途的所有人都是可以取捨的，道不同不相爲謀，有的人很好，可是註定不是一條道的。不是一道的人，管他做什麼。”

謝景行“哧”的一笑，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你在安我？”

“不，我在安我自己。”沈妙答。

能理解謝景行，和謝景行到底有些不同。謝景行是男人，並且更加殺伐果斷，相信今夜一過，還會是那個勝券在的睿王，沒有什麼能難得倒他，也沒有什麼能阻擋他的步伐。他就像一隻獅子，本就是極爲強大的存在，只是這個獨自舐傷口的，有些孤獨的時間恰好被撞上了而已。

“你也有傷心事嗎？”謝景行調侃道。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語氣，可是沈妙知道，他的雙眼裡，此刻一定沒有笑意。

是因爲有些緒連他自己也無法遮掩，所以纔要到人都看不到的樹上，連面也不願意摘下，安靜的坐著吧。

“我的傷心事不比你啊。”沈妙微笑著道：“至容信公主還活著。世上最痛苦的事，不該是連想被誤會責備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麼。有些錯誤可以補償，有些錯誤不可以補償。”

就像的婉瑜和傅明，可以救很多人，唯獨這兩個救不了，這輩子，窮盡一生也救不了了。無論今後能否大仇得報，或是連同沈家一起過得花團錦簇，這份憾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只能在夜裡翻來覆去的咀嚼。

連夢都是奢。

“你也知道遲早都會有這麼一日，又何必多過牽掛。盡人事知天命，做過的事已經仁至義盡，其餘的再過分，也不過是緣分走到盡頭而已。”沈妙道：“沒有誰是給一輩子和誰走一條道的。譬如我的親事。”

“傅修宜和我不是一條道的，太子不是和我一條道的，皇甫灝不是，馮子賢不是，羅凌不是，裴瑯也不是。”

傅修宜和太子是傅家人自然就是仇人，不可能和沈妙是一道的。皇甫灝心懷鬼胎，馮子賢一路順風順水長大，溫室裡長養的花兒和骨子裡就不同。羅凌個正直，怎麼能懂心裡的私算計。至於裴瑯，糾葛複雜，前生他到底也在摧毀沈妙人生中重重的添了一筆，這一筆讓和裴瑯之間永遠隔了些什麼，永遠不可能坦誠相待。

“你這麼說，天下就沒有和你是一道的人了。”謝景行提醒。

“事實如此。”

沈妙心中無聲喟嘆，從墳墓裡爬起來又活了第二遍的人，從某些方面來說應該和鬼差不多了。復仇道路上一個人踽踽獨行，一直都是。

“那你這樣安我，會讓我有錯覺。”謝景行微微一笑：“你是和我一道的。”

風捲起地上的碎葉，從湖面吹過。湖面結了冰，堅如磐石不可搖。

可似乎也能恍惚過面前的湖面，瞧見春日裡微風拂過，水花漾開，一池春水泛起粼粼波，花紅柳綠的好景象。

冬日都會過去，春日總會來臨。

沈妙的聲音輕輕的，比夜裡的風還要輕，滿滿的散在空中。

說：“誰說不是呢？”

那你這樣安我，會讓我有一種錯覺，你是和我一道的。

誰說不是呢？

面前的樹影一閃，有人從樹上掠下。青年的背影拔而英俊，遠的白虎見主人下來，立刻歡天喜地的跑了過來，親暱的蹭對方的袍角。

“你覺得，我是大涼的睿王，還是臨安侯府的侯爺。”他問。

沈妙靠著樹，雙手背在後，看著他的背影，道：“這很重要麼？”

“我也以爲不重要。”謝景行站在池塘邊，他的聲音平靜的，似乎一點兒起伏也沒有，平淡的述說：“從我知道自己的份開始，就有人不斷提醒我，這很重要。”

“臨安侯懦弱無能，優寡斷，不配爲人父。真正的謝小侯爺就算當初沒有夭折，也一樣會死在方氏手中。”

“容姨待我很好。”

“我以爲對別人重要，對，我的份並不重要。”

“但是現在看來，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

他淡淡道：“對天下人來說，這個問題，自始自終都很重要。沒有僥倖。”

以爲有的可以衝破份的桎梏，親可以高於一切，最後不亞於狠狠的一掌在自己臉上。最重要的，應當是那種深深的失。

沈妙盯著他的背影，良久後才道：“對我來說不重要。”

謝景行輕聲笑起來。

他轉朝沈妙走過來，在沈妙面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的俯視沈妙，問：“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只是謝景行而已。”不服輸的昂頭，似乎要把對方的氣勢下去。

“只是？”他微微不滿。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沈妙看著他的面：“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從我認識你開始，到結盟結束，你就只是謝景行，而已。”

謝景行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他又上前一步，沈妙下意識的後退，本就靠著樹，這會子背抵在樹上退無可退，卻被謝景行挑起下來。

謝景行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

“不覺得，我也一樣。”沈妙答。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是好人。”他的聲音低沉聽，在夜裡和著冷冷的風灌進耳朵，教人渾發燙。

沈妙再往後，卻不願被低看，只道：“知道，我也一樣。”

謝景行扶住的腰，將沈妙拉向自己。面擋著他的臉，讓他的英俊都帶著一蠱人心的神。他道：“那我現在能回答你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沈妙不解。

“你問我是不是要滅了明齊。”

沈妙盯著他，那雙漂亮的眸子裡，盡是璀璨流，深邃的幾乎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那你的回答是什麼？”問。

“如果我說是，你要告發我嗎？”謝景行笑的邪氣。

沈妙慢慢道：“不會。”

“因爲我也一樣。”

只一句話，三個“我也一樣”，卻讓謝景行的目有些變化。

像是從冷漠冰原裡盛開了簇簇火花，他看不出來喜怒，只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沈妙沉默。

他咬牙切齒，彷彿要將沈妙生吞抹淨，他說：“沈妙，你不要後悔，上了我這艘船，這輩子就不要下去了。”

他突然俯朝沈妙吻下去。

沈妙下意識的要躲開，卻被謝景行抓著腰摟進懷裡。他冰涼的面到了沈妙的臉，錮著沈妙的手，暴的吻上的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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