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事?」張嬸子的話,讓穆紅裳覺得匪夷所思。丈夫打妻子,怎麼能是常事?!難不這裡的人有這種習慣?那倒真的是沒見識!但這種見識,寧可不要有,讓看著不管,做不到。
「你住手!」穆紅裳直接掙開了張嬸子的手,奔過去攔住了那依舊在向地上的人施暴的男人。那男人很顯然沒想到會有人衝出來管閑事,拳頭舉在半空中,對著穆紅裳發愣。
穆紅裳這纔看清楚了,打人的男人量不高,長相十分憨厚,看起來像是個老實人。然而人不可貌相,這樣長相老實的男人,對妻子施暴卻毫不留。
趴在地上的人抱著頭一團,發出嗚嗚的哭聲,一頭髮遮著臉,看不清長相,但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肘上,由著明顯的青紫痕跡。
「你怎麼能隨便打人呢!」穆紅裳攔在人麵前質問道。
「我打的是自家婆娘!」那男人聽到穆紅裳這樣問,腰桿反倒更了幾分。
這時候張嬸子也跟著跑過來了,像是轟鴨子似的朝那男人擺了擺手,皺著眉斥道:「這是在將軍府,穆將軍好心收容你們,安靜些呆著也就罷了。你們兩口子可倒好,吃飽了沒事,在將軍府吵鬧。瞧見沒,你衝撞到大小姐了!這可是穆將軍的侄,京裡來的大小姐,這剛一進門就聽見你們在這裡咋咋呼呼的,像什麼樣子。去去去,都給我消停些。」
穆紅裳還沒來得及反應呢,那個剛才還瞪著眼打老婆的男人一邊朝穆紅裳和張嬸子陪著笑臉,一邊用鞋尖踢了踢地上蜷一團的人。那人很快止住哭聲,爬起來低著頭站在了男人後,夫妻兩人一齊向穆紅裳行禮。
「大小姐,是我們的不是,衝撞到大小姐了。」男人咧著,朝穆紅裳笑,一張臉顯得更加老實憨厚。
他後的人略微抬起頭,穆紅裳一眼看見了髮遮蔽下泛著烏青的眉骨,還有高高腫起的麵頰。
「你沒事吧?」穆紅裳忍不住問道。沒想到那人倒像是怕穆紅裳似的,迅速搖了搖頭,後退了一步,到了自己丈夫後。
「大小姐,對不住,家裡的婆娘沒見識。」那男人先是朝穆紅裳出抱歉的笑容,接著一轉,作暴地去扯他後的人,一邊扯一斥道:「你耳朵聾了!大小姐問你話呢!」
「行了行了,趕回去收拾東西。」張嬸子息事寧人似的擺了擺手:「穆將軍好心收容你們,但眼下戎狄人都退兵了,你們也不能總在將軍府裡呆著,趕收拾收拾回家去。」
「是!是!」男人立刻點頭:「咱們原本也準備趕回去呢!哪能繼續打擾穆將軍。」
穆紅裳不放心地又看了那人一眼,那人連頭都不抬,急急忙忙地退回了屋裡。
張嬸子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轉頭拉著穆紅裳就走:「走吧走吧,大小姐,趕去洗個澡歇歇。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好著呢!大小姐您是剛從京裡來,在咱們這裡久了就知道了,這相公打婆娘,這哪算是個事兒。」
「可是那人……」穆紅裳轉頭著小偏房的方向,但張嬸子像是知道想說什麼似的,笑著搶答:「別管了,大小姐不論怎麼問,都不會理您的。那是個戎狄人。」
「戎狄人?」穆紅裳頓時一愣。
「是啊!咱們這朔州城,戎狄人可不呢。」張嬸子答道:「朔州以前一直被戎狄人占著,這大小姐一定是知道的。城被佔了,但日子總得過,所以那些年,咱們大周人與戎狄人通婚不在數。後來穆將軍領兵奪回朔州,有些戎狄人跟著軍隊撤走了,也有些留了下來。留下來的,大多都是嫁了大周男人的戎狄人,就像剛剛那人似的。」
穆紅裳猶豫了一下,又開口問道:「那些年,也有不大周人嫁了戎狄人吧?」
「那是自然。」張嬸子點點頭:「運氣不好的,被戎狄人帶走了,運氣好些的,留下來,大多也都改了嫁。咱們這地方,連年征戰,人口,改嫁倒是容易得。」
「原來是這樣。」穆紅裳恍然點頭。
「都是命好才能留在咱們朔州呢。」張嬸子還在高高興興的嘮嘮叨叨:「就像剛才那戎狄人。」
「相公打打得那樣厲害,這怎麼能命好?」穆紅裳吃驚地問道。
「大小姐不信去問自己,願不願意離開相公,回草原去?」張嬸子笑著答道:「其實都不用問,定然不願意。在朔州,跟著自家男人踏踏實實過日子多好啊!戎狄那群野蠻人,糟蹋人才厲害呢!一起手來,都是拿馬鞭往死裡打。」
「不管怎樣,手打人就是不對。」穆紅裳搖搖頭答道:「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妻子。」
「你們京裡來的爺小姐,自是看不慣這些。」張嬸子不以為意地笑笑:「但咱們這裡就是這樣,誰家的婆娘沒挨過打。」
「嬸子怎能這樣說?」穆紅裳賭氣問道:「難不張將軍對您……對您……」
話實在是不好聽,穆紅裳到底是沒好意思說出口,但張嬸子卻沒什麼忌諱,一邊拎起水桶,一邊笑起來:「嗨!大小姐這臉皮可真薄。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我們當家的,也不是什麼好脾氣,他若是個窩囊廢,又怎能跟著穆將軍賺軍功呢?但他倒也不常打人,偶爾吃醉了才會手。」
張嬸子開朗的回答卻讓穆紅裳覺得匪夷所思。這邏輯讓實在是有點不能理解。不打老婆難不就跟窩囊廢劃等號?那這樣說來,他們姓穆的一家子都是窩囊廢。
張嬸子描述的生活,讓穆紅裳覺得扭曲又陌生,與京城相比,這朔州真的就像是另一個世界,許許多多的事,都與穆紅裳一直以來的認知有很大的差異。
原來真的是個沒什麼見識的大小姐啊!穆紅裳默默地想,一直以來,都在安國公府的後宅裡坐井觀天,想當然地覺得世界就是眼裡的那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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