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城頭上，民壯們在打掃戰場。流賊第二次攻城留下了將近百首，民壯在軍的指點下忍著腥臭味，清理掉滿地的箭隻，並從賊兵的上搜檢出銀兩和一些首飾，然後將從城上拋下，用大桶清水沖刷調跡和汙。

流賊的火箭並未引燃澆上水的草棚。預備好的長槍兵也冇用上，這場一邊倒的屠殺隻用了一刻鐘左右便草草結束。

箭樓中氣氛熱烈，劉致遠等壽州員正在興高采烈的議論著適才的一戰。流賊攻城時，他們從箭樓側麵的孔中看到了整個戰過程。

劉致遠讚歎道：“冇想到火銃如此犀利！再兇悍的賊人，在銃子麵前猶如紙糊一般！本親眼看到一名手持長刀，高壯的賊人被一銃擊飛！賊人首級被銃子擊碎，其狀慘不忍睹啊！”

汪衛笑著道：“黃將軍，據本所聞，朝廷軍士卒，好似不喜用銃。皆言易炸膛，裝填慢，程近，比弓箭差之甚遠。適才得見，火銃比之強弓好似威力更大，聲勢更加駭人。這到底因何所致？”

黃得功舒坦的靠坐在椅上，笑著回道：“汪大人有所不知，本朝現有火，其質比太祖、太宗時相差太多。論威力，自是火銃更大。軍弓手所用弓大都為七八鬥的力道，七十步能殺傷未著甲的賊人，六十步能破棉甲，四十步之能破鎖甲，三十步能破重甲。”

劉致遠等人平日對武事向來嗤之以鼻，認為武將都是魯無禮之人，讀聖賢書的文人纔是治國理政的棟梁。現在兵臨城下後纔對軍伍之事略微瞭解了一些，對於這些軍中常識也是聽得津津有味，無非是為了將來能對外吹噓自己文武兼備罷了。

黃得功喝了口茶水，看到幾個文聚會神的聽他分說，心中不十分得意：這幫大頭巾素來瞧不起俺們武人，適逢世才懂得筆桿子殺不死賊人，隻有長槍大刀才能殺出個朗朗乾坤！

他學著文的做派，清咳一聲後接著道：“普通火銃比弓箭遠要略差一些，但製作良的火銃，遠毫不遜於強弓！汪大人適才所言火銃之弊，實是因多年來朝廷製銃劣所致。但今日我部所用之銃，乃是皇上選派通之人，悉心打造的良火銃，舊有之銃比之遠遠不及！”

許攸接話道：“不知黃將軍所部裝備多桿新銃？”

劉致遠不滿的打斷他的言，開口道：“新銃比舊銃強在何？”

黃得功接著道：“不僅新銃打造良，火藥也經過改良，遠和破甲大大提高！新銃五十步即可破鎖甲，四十步可破重甲！遠七十步開外！”

劉致遠疑道：“既如此，為何黃將軍所部僅有數百桿？要是數千人均是手持此銃，流賊何足懼哉！”

黃得功誇讚道：“大人慧眼！火銃威力強大，但裝填過慢，度比之弓箭差一些，雨雪大風天氣無法使用。聽聞軍監已造出不用火繩點燃擊發的新式火銃，節省裝填時間，也不懼雨大風。真要如此，軍全都裝備此，流賊覆滅指日可待！”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黃得功的親兵來報，派去與陳奇瑜聯絡的信使回來了。

信使進門向眾人行軍禮後站起，大聲稟報道：“諸位大人，將軍！巡陳大人已率部到達城東門外十裡！小的見到陳大人後，將敵我勢詳儘稟報，陳大人誇讚眾位大人守城有功，並言明要上奏朝廷，為大人們請功！”

劉致遠幾人都是欣喜不已，能得到巡親自上奏請功的許諾，將來吏部考時自會添上拔擢重用的評語。

信使繼續道：“陳大人令將軍，天黑之後趕至陳大人，有要事吩咐，陳大人不再率兵進城！”

闖營高迎祥的大帳裡，劉文秀正在向高迎祥等人詳述攻城一事。

聽到劉文秀說獻營人馬正在撤離城下，好給闖營人馬騰挪陣地，高迎祥奇怪不已。

他開口問道：“小子，今日兩次攻城，你獻營損失多人馬？”

劉文秀回稟道：“回稟闖王，獻營共折損近六百人，屢攻不下，士氣大挫。小子我生怕折損過重，義父回來責罵與我，所以不敢再遣人攻城。又怕耽誤闖王大事，所以自作主張將獻營人馬撤離，等待義父回營再說！”

過天星疑道：“恁獻營數萬人馬，怎地折損數百人就打退堂鼓？按老規矩，先破城的能獨搶半個時辰，壽州周邊的大戶全躲進城裡，要是能獨搶半個時辰，那得有多好東西？這等好事恁獻營能讓給彆人？”

另一個大頭領混十萬道：“你小子冇說實話！恁攻城時俺遣人觀陣了，城頭上銃聲不斷！莫不是恁看出啥病不？”

高迎祥也用懷疑的目看著站在帳中的劉文秀。張獻忠這幾個義子都不是善茬，放著便宜不賺的事可不是獻營的一貫作風。

劉文秀苦著臉道：“城頭上的軍至有百桿火銃，俺這回遣的是老營人馬，這六百人都是俺獻營的銳，冇想到折在這裡！義父回來還不知道怎生懲治俺呢！”

高迎祥笑道：“黃虎整日誇他的幾個義子，說是個個都是人中龍，今日算是現了原形了！你既知道軍火銃厲害，怎地不先讓新夥的士卒登城？火銃再厲害，用人命堆他！堆上千人，他那火銃還能打？”

過天星也道：“俺聽說，獻營就架了十餘架梯子，這點梯子一回能上去多人？百桿火銃！恁豎起百架梯子，他這百桿火銃濟得甚事？”

帳的頭領們紛紛出言嘲諷，劉文秀慚無比，頭都快低到裡去了。

高迎祥笑著開口：“小子，剛剛這些弟兄也都給你出了主意。俺高迎祥仗義，準你獻營再打一回，保準能破了壽州！怎麼樣！？”

劉文秀眼中含著淚水回道：“闖王，各位大頭領，俺實在是膽寒了！折了這多老卒，義父回來怕不是要砍了俺的腦袋！這壽州俺是堅決不打了！等闖王打下來，俺獻營跟著後麵喝口湯就！”

帳闖營的頭領們狂笑不止，那個黃虎平素傲氣的很，今日他的義子把他的麵子給丟了，人中龍啊，哭的跟小兒一般！

高迎祥擺手道：“了，你去吧，把城下首清理乾淨！”

劉文秀抹了把眼淚，行禮後轉出了大帳，後傳來的譏諷和嘲笑聲對他冇有毫影響。他心裡冷笑道：彆看恁這些賊骨頭笑的歡，有恁哭的時候！

高迎祥從敞開的帳門看著劉文秀上馬離去，出言讚道：“黃虎這幾個義子不簡單。吃給骨頭硌了牙，知道這塊不好吃，接著就連帶骨頭給撇了，是個狠角！”

混十萬道：“闖王，這小子冇說實話！城裡頭肯定來了援軍！城頭的銃可不止百桿！”

過天星開口道：“怕是軍不咧！說不得有幾千人！”

哄天星介麵道：“闖王，那這壽州俺們打還是不打？有軍守城，怕是不好打！”

高迎祥哈哈大笑道：“恁覺著俺為啥在壽州拖了數日還不破城？俺就是在等朝廷的援軍！”

聽到這句話，一眾頭領都用疑的目看著他，有人心中暗道：闖王莫不是瘋了？這後麵有軍馬隊，再等其他軍趕來，還有好果子吃？

一直未出言的高小溪問道：“闖王，俺們後麵可有軍墜著，要是這城裡再有軍，俺們可就了夾板裡的老鼠了！”

高迎祥站起來大手一揮，豪氣萬丈的道：“後麵的軍馬隊不過兩千出頭，俺有騎過萬！對付那些就知道跑的慫驢不在話下！俺敢斷定，城裡頭援軍人馬頂多數千，還不是兵！要是盧閻王手下的強兵，早就出城和俺杠了！”

過天星接道：“闖王說的是！除了盧閻王，俺闖營還真不怕誰！”

高迎祥倒背雙手繼續道：“俺要是冇想錯的話，城裡的軍定是從來！去年黃虎禍害了朱皇帝祖墳，朱皇帝肯定會派兵去，怕俺們再去打一回！俺們來壽州數日，城裡的定會派人去最近的求救！不救都不！壽州有城牆，冇得！這壽州就是的門戶，俺們自南邊來，會覺著俺們打完壽州就會打他們，索不如派兵來守，好歹壽州有城牆！”

混十萬一拍大道：“著啊！俺們要是把城裡軍打敗，那老馬打完滁州再搶可就省事了啊！”

其實高迎祥是有苦自知，他本冇想到軍能來到壽州！

要是早點全力攻城，壽州已經破了！他太懈怠，太大意了！

他本冇想去打，更冇有減輕正在滁州一帶馬世忠力的念頭，他就是想打破壽州補充錢糧，然後殺回河南。

冇想到短短數日間，壽州竟然來了援軍！軍行何時變得如此神速了？真他孃的邪門！

剛纔的一番慷慨激昂，不過是不想在部下麵前怯而已。

都是那個該死的黃虎！

按照時間判斷，軍應是剛到不久。要是張獻忠接令後即刻攻打，壽州早就破了，軍來也冇用！

現下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這已經犯了兵家大忌。

若是棄壽州不打直接往西，近二十萬人作起來費時費力，要是城裡軍趁勢出擊，隻要將戰場攪，很可能使自己的隊伍大潰！近二十萬人的隊伍，實際大部分是流民，是高迎祥哄騙來送命的炮灰。他們死到不要，怕的是會衝擊到自己的騎兵，那可是自己的本錢所在，要是後麵的軍馬隊藉機攻殺，那後果不堪設想。

現下打破壽州了唯一的出路，這本就是預想好的，誰知道拖延幾日竟瞭如此尷尬的局麵！

想到這裡，高迎祥果斷下令，過天星、混十萬分領各自兵馬移營東門，預備妥當之後和南門同時發起進攻，不惜代價儘快拿下壽州。高迎祥還遣人去城西北麵的獻營，下令他們自西麵城牆發起進攻。至於獻營攻不攻，高迎祥不去管他，隻要獻營做出攻城的姿態，就會吸引守城軍的注意，分散他們的兵力部署，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