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樓是一座位於京師西城的酒樓，由於菜式花樣繁多，又味可口，所以生意非常紅火。若是不提前預定，樓上的雅座本冇有空閒的時候。

時近午時，景春樓熱鬨非凡，樓前寬闊的場子上已經停了各種各樣的馬車，並且還有馬車不斷的趕來。

來自順天、保定、真定、河間、永平、大名以及宣府的各府大小鹽商，或被脅迫，或自願來到景春樓，來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像雪一樣白，且價格更低的食鹽。

真定府的鹽商趙四海下了馬車，舉目四顧，冇看見幾個相之人。正要舉步往酒樓行去，突然聞聽有人喊道：“趙兄！且等下小弟！”

趙四海回頭去，一輛剛停穩的馬車上下來一人，穿褐布袍，頭戴**一統帽，手拿摺扇，滿臉笑容的向他走來。

趙四海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李老弟！哈哈！”

來人李有金，是保定府的鹽商，二人數年前去兩淮鹽場進貨時相識。真定和保定相鄰，但兩人各自在府分銷，不存在競爭關係，加上言談投機，故而了朋友。

此次來京師與會，趙四海本想著順路約著李有金一同前來，到了保定才知道，李有金已經提前數日進京了，冇想到自己剛下馬車就到了老友。

兩人拱手見禮之後，趙四海看看四周冇人注意，小聲說道：“李老弟，跟哥哥我說實話，此次前來京師，也是錦衛找上門後你纔來的吧？”

趙四海在真定府行銷食鹽多年，攢下了不小的家產。他也冇多野心，就打算這樣經營下去，然後傳給子孫後代就行。

前段時日，有兩名京師口音的陌生人找上門來，說是要跟趙四海談生意，趙家仆人趕忙去宅稟報自家老爺。

趙四海正在花園的涼亭中乘涼，聽到稟報後便讓仆人將來人打發走，自己對現下的生活很滿意，冇心思再去手彆的生意。

誰知道來人不經許可便直接來到了花園中，趙四海惱怒之下便要喊人將兩人打出府裡。

家業比較厚的鹽商有不是從販賣私鹽起家的，不人手頭都有人命在，手底下也有幾個亡命之徒。等販賣私鹽賺了第一桶金之後就轉而和府中人勾搭上，購買鹽引，從府的鹽場拿貨後再坐地分銷，分銷地當然就是自己帶著人刀頭打下來的地盤。

趙四海的地盤主要是真定府東北，棗強、武強、武邑、深州這幾個州縣。他就是棗強本地人，時跟隨二叔習武，長大後便跟著二叔販賣私鹽。

在他十八歲時，二叔在和另一路鹽販子火拚時被人砍了頭去。他也被一桿長槍刺中右肋，跳到河裡才僥倖逃生，養了大半年才把傷養好。

半年中他無數次夢到二叔被砍下首級的一幕。他發誓一定要提二叔報仇，定要將仇人的首級供在二叔的墳前，好讓二叔瞑目。

養好傷後，趙四海經過半年的蹲點盯梢，終於清了仇人的生活規律。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他邀集幾名過命的兄弟，翻牆進仇人宅院，將對方全家老三十多口人全部屠滅，起獲上萬兩銀子後一把火將仇人宅邸燒一片廢墟，終於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這起驚天大案驚了府，但衙門的捕快查探現場後一無所獲，最後隻能當一樁懸案不了了之，棗強知縣也因此事調往他降職使用。

趙四海再次忍年餘，等到事徹底平息之後，用手中的銀子招募了數十個亡命之徒，帶著這幫手下四火拚，終於打下了現在的地盤，然後花費重金洗白份，做起了富家翁。

隨著趙四海的喊聲，幾名**著虯結的上，手持棒的壯漢從前院跑了過來，將兩人圍住，隻等主人一聲令下便要把他們打翻在地後丟出趙府。

兩個陌生人毫不驚慌，其中一人呲牙一樂，手懷出一塊木牌，衝著幾名壯漢晃了晃道：“不想給你家老爺招禍的就趕滾一邊去！”

另一年長一些的則是抱臂而立，默不作聲。

趙四海隔得遠，看不清木牌上刻著的幾個字跡，但他也是見過場麵的人，與府中人冇打過道。知道江湖中人冇有亮份這一說，這木牌顯然是朝廷的人方能配備的。

他趕下令幾名壯漢退下，然後態度恭敬的拱手作揖道：“不知兩位貴客是何來路？小的與縣衙的孫捕頭頗為絡，要不小的做東，午時請孫捕頭陪兩位貴客在鄙飲酒，二位要是短了盤纏，小的有孝敬送上！”

拿著腰牌的年輕人聽到孫捕頭之後，鼻子裡嗤了一聲。待趙四海說完，他將腰牌朝著趙四海眼前晃了晃，慢悠悠的開口道：“趙員外可認得字？什麼孫捕頭兒捕頭的，他是何份敢陪爺喝酒？瞪起眼睛看看！咱是天子親軍！”

趙四海聽到天子親軍幾個字，臉上登時一點也無，頭上陡然冒出的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流淌。

莫不是當年的案子發了？要不怎麼錦衛找上門來了？不對啊，這都過去多年了，誰還記得當年之事！

那名年輕人將腰牌收懷中，打量一下趙四海，撲哧一聲樂了：“趙員外當年可是個人啊！手裡至數十條人命吧？怎地做了幾年富家翁，膽子變得如此之小？莫怕，我等今日找你，是想送你一場大富貴！”

趙四海聽到最後，終於放鬆下來，自己適纔想多了。要是當年案發，人家早就大隊人馬上門，直接抄家逮人了。

趙四海顧不上汗，“啪”的一聲手了自己一個大：“小的有眼無珠！不識貴人！二位上差趕請坐！來人！置辦酒席！食材要最上等的！”

兩名錦衛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下，四打量一番後，說話的那名年輕校尉輕歎道：“某一直聽人說江南鹽商豪富，冇想到咱這北地的鹽商也是不可小覷啊！趙員外宅子可是花費不小啊！某二人要是指朝廷薪資，怕是數十輩也置辦不起啊！嘖嘖！”

趙四海未敢落座，拿著茶壺給兩人倒上茶水，陪笑道：“兩位上差說笑了！小的就是個土財主，哪比得上您二位份榮耀啊？待二位酒足飯飽，小的自有土產呈上！”

那名校尉讚道：“趙員外知識趣！也不愧的我二人挑中了你！某是錦衛北鎮司第三千戶所小旗李亮，這位兄弟是校尉趙安。某二人奉命來找你趙員外，是有樁食鹽的生意與你商談！”

這時幾名婢陸續將酒菜端上擺在涼亭的石桌上，李亮二人在銅盆中淨手席，拿起筷子毫不客氣的開始大吃起來。

趙四海立在一旁，琢磨著李亮的話。

錦衛怎麼做起生意來了？難道是探知自己的老底，以此威脅手自家鹽事，侵吞自己的家產不？

李亮抬頭看著趙四海，裡嚼著一塊醬牛，含含糊糊的道：“趙員外，你怎的不坐？莫要客氣嗎！到這裡就跟自家一樣！”

那個趙安的校尉埋頭大吃，看都不看趙四海一眼。

趙四海苦笑著坐在一張石凳上，開口道：“小的剛用過飯，二位上差慢慢用！鄉下冇啥好飯食，二位多多擔待！二位上差怎地不喝酒？”

李亮放下筷子，嚥下口中一塊排骨，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好茶！甚是解！”

趙四海暗自鄙夷：上等碧螺春啊！你們錦衛怎地如此俗？好像八輩子冇吃過飯一樣！

他還以為錦衛日常都是錦玉食，吃用挑剔之輩。豈不知錦衛下級軍以及校尉，平時也是靠薪資養家餬口，哪裡有機會整天大魚大的用。尤其經過駱養的衛整風，原先懈怠散漫的衛風氣依然徹底改觀。一些仗著自家數代錦衛出，在衛中關係盤錯節，互相勾連，對駱養的整風不以為然，依然我行我素，以為不過是上峰一時興起，做樣子給皇帝看的老資格軍校，被駱養當了靶子，在警告幾次後仍不悔改的，直接除名。敢於為其說，或者與其有故而懷恨在心，借公事之名濫用權力敗壞錦衛名聲的，全部除名後逮北鎮司詔獄，不久就病死獄中。

經過這番鐵整治，錦衛上下才知道，指揮使大人是真格的了。誰要還是不長眼，那隻能自尋死路了。

崇禎又自帑中下撥二十萬兩銀子給錦衛，自駱養一下，所有人員薪資翻倍，由南鎮司派員監督，按月發放到每人手中。雙管齊下之後，錦衛風氣煥然一新。

李亮開口道：“趙員外，某知道你的鹽路來自兩淮鹽場，自府拿到鹽引再去鹽場買鹽分銷，期間層層盤剝分，再加上路途所耗，你每斤鹽的本錢應在兩錢以上了，對不對？”

趙四海拱手苦笑：“上差所言不差！小的到手後，每斤合銀兩錢四分，且還是大粒苦鹽，味道極差。但百姓每頓飯都不能缺鹽，故還能賣的。”

李亮盯著他，緩緩開口道：“那若是有一種白如雪、細如麪，運送路途很短，不用鹽引，要多有多，價格不到百文的食鹽給你，趙員外，你可有興趣發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