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草鋪前，雲常兒過高高的門檻，往裡的櫃檯走。

櫃檯後方有一位中年男人，穿著灰布，正低頭算今日的賬目。見雲常兒進來，他喜笑開：「常兒你來了？」

雲常兒點點頭，取下肩上的籮筐，兩隻小手捧著它往櫃檯上放。

掌櫃的迅速接過，往框中看了一眼，詫異道：「居然有幾株三階靈草？常兒你厲害啊，這次又是從哪裡找到的？」

此時雲常兒卻後退了兩步，將雙手背至後，笑地看著掌櫃，不做任何回應。

於是掌櫃便明白了——其實他知道靈草長在哪裡，卻也清楚它們很不好摘。

雲家村曾被修士們搜刮過，村裡的靈草盡數了修士囊中，以賣靈草為主業的村莊也就一夜禿頹，剩下的靈草隻在深山野林中生長。

但山野之間本就環境惡劣，還被修行者闖了無數回，隻剩下一些低階的靈草，最高隻到下品三四階，並不值得人們冒險採摘。

而下品三階以上的靈草，不僅屬於稀有品，不備任何修為的凡人也採摘不得，就更沒有人惦記它們。到掌櫃的這一代長大人，雲家村已經有人打靈草的主意，大家寧願死，也不敢上那據說滿是兇的大山。

而這位掌櫃的，是因祖先留下了一鼎煉丹爐，才為村中唯一一位堅持祖業不關門之人。

不過祖業亦變副業，他現在的主業，是賣普通的草藥丹丸。

這位雲常兒，則是這幾十年來唯一一位敢上山采草，且每每毫髮無傷回來的人。已經多次讓掌櫃和村中人驚訝，驚訝驚訝著，也逐漸習慣，掌櫃知道不回答的意思，是深知他知道地點也不會去，並不願意白費力氣。

於是他不再多言，將靈草倒在櫃檯上，分門別類算了算：

「中一共四十株下品七階草，二十五株下品六階草，十五株下品五階草，六株下品四階草及六株下品三階草．．．．．．算一起，我給你三十枚靈幣，如何？」

雲常兒歪著腦袋想了想，舉起兩隻小手比了比：五十枚。

掌櫃的蹙起眉頭：「你的靈草不帶，不能種，即便三十枚靈幣也是給你多算了。」

並且說得好聽纔是「株」，事實上隻把人家的枝丫摘下，主幹並未摘多，稱之為「片」可能會更加切。

這種數量的靈草做靈丹，果實在太寒酸。

即便今日的三階靈草，可以翻倍賣給一些修行初期的「冤大頭」，那也．．．．．．

結果雲常兒看一切，還是舉著手，大眼睛眨眨看著他。

掌櫃也有兒，和雲常兒差不多年紀，他看不出雲常兒的刻意，隻從純真的眼神中看到自家孩子的影子，心一下便了。

於是長嘆一口氣：「罷了罷了，看在你小小年紀，還敢冒大風險的份上，我就給你五十枚靈幣。」

「不過下次哪怕一棵也好，連挖來給我吧。你每次隻摘葉子回來，我都不好研究丹藥了。」

這下雲常兒不眨眼睛了，又把雙手背到後。

掌櫃的一看這作，便知道的答案是什麼。

的子有多執拗他是知道的，見狀隻好作罷，將靈幣結算於，又將草筐遞了回去，目送離開。

待走到門口，他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最近村裡有孩子被拐走了，你獨來獨往的，上還背著錢，一定要小心。

如若任何人對你手，你不能說話便盡量藉助外，鬧個大靜來，讓附近的大人們聽見救你，千萬別被拐了去了！」

雲常兒聽罷，沒有回頭，但輕輕地點了點頭。

掌櫃的便不再多說，由著離開。

．．．．．．．．．．．．．．．．．．．．．．．．

雲家村邊上，一個黃泥小屋旁。

有位六十餘歲的老人在屋邊料理農田。

夕餘暉灑在他乾瘦如柴的上，折出一淡淡的。

他一直沉浸於農活，未曾注意雲常兒站到了田邊。

直到把一塊石子踢到大樹榦上，他才發現田邊還有人。

他立馬停下手中的作問：「哎喲，回來了？」

「可有傷？肚子不？上山果如何？」

一連串的問題，隻得到雲常兒一次搖頭，隨後向他招了招手，讓他往屋裡走。

雲歸山便知道又帶「好東西」回來了，迅速扔掉工，手在服上抹了兩把，一瘸一拐走上農田。

等他進門時，雲常兒已經點亮餐桌上的小油燈，放下采蘑菇的小竹籃。

雲歸山關門走過去，見雲常兒把竹籃裡的野蘑菇全部撥到桌上，出籃子的最底層。

——那上麵竟然有三株不帶的下品二階靈草。

又在上翻了翻，從短褐暗層取出三株下品一階靈草、四株中品四階靈草、一株中品一階靈草。

雲歸山一看，喲嗬一聲。

將靈草舉在油燈邊看：草葉盈綠，草香怡人。

越是高階的靈草，在油燈燈的映照下，便越晶瑩剔，脈絡清晰。

雲歸山隻知這些靈草高階罕見，卻不懂奧妙，不問：「怎麼又暗藏靈草？」

「你要這麼多靈草做什麼呢？你想要靈丹，大可多付一些製作費，讓那掌櫃的代勞。我們不缺靈幣，你又是村裡唯一能摘靈草的人，他必定不會刁難你，你又何苦給自己找麻煩？」

雲常兒卻隻是笑笑，看見桌邊有一個盛清水的小碗。

便用手指沾了清水，在桌麵寫下四個字：以後便知。

寫完把指尖上的水掉，又指指桌上的靈草，示意雲歸山藏好，隔日曬乾，便轉噠噠噠噠跑出去，留下雲歸山看著水字發獃。

雲歸山看著這句「以後便知」，心有些複雜。

字上的水漬已經淡了，字也變得模糊。

但從餘下的字跡當中，他亦能看出雲常兒瀟灑快意的筆鋒。

這字本不像一位生在鄉下、不曾過教育的六歲孩能可寫出來的字，可雲常兒就是寫出來了，還比許多大人寫得好看。

雲歸山看看水字，看看門口，長嘆一口氣。

在他山眼中，雲常兒這小娃娃年紀輕輕，卻得像個老妖怪。

有時候的想法，就連他這個花甲老人亦無法看破。毋論與同齡的孩子，簡直就是天與地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