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宅裡，傅遠德有些心緒不寧，聽著屋外香樟樹上傳來的聲聲蟬，讓人覺得燥熱煩心。

送滕王使去歇息後，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當年在洪天錫麾下時，他作戰也算英勇。這些年，待在潤州，天下太平，他除了帶人打獵、日常練兵，再冇廝殺過。

支援青州時，傅遠德覺得當年很稱手的大刀弓箭，拿在手裡覺得有點太重，到底是年紀不饒人啊！而且，他看不得流了！

一想到魯辛的，傅遠德右手不由自主地左手背。那裡，那種膩腥氣的覺，一直都在。

明天，他要登上城樓打仗嗎？

當年聽到戰鼓擂響就覺熱沸騰，現在隻覺得嘈雜刺耳。

可若是獻城投降，自己，不就背上貪生怕死的罵名？

傅遠德來到後院，想聽聽老妻的意思。不想，老妻那裡，正有幾個妾室姨娘，聽他一開口，眾口一詞都說老爺不能傻得等死。

新納的第八房妾讀過書，還說了前朝名將詐降的先例，“老爺求死容易，隻是這滿城百姓的命，都在您一念之間。您怎麼能顧自己的氣節，不顧滿城百姓呢？”

傅遠德那點捨仁的心，在妻妾的哭鬨聲、在兒孫們的哀求中，搖了。

他最小的孫子，才一歲呢。若是拒絕了滕王的招降，他就得帶著這一大家子死在潤州。

傅遠德有些不甘心，索又來幾個親信商議。

那幾人聽說滕王派使招降，都是喜出外，“大哥，滕王既然派人來遊說，說明王爺對您很是看重，這機會難得啊。”

“是啊，大哥做這潤州將軍已經幾年冇能升遷了。滕王此次五十萬大軍，兵強馬壯，我看朝廷未必抵擋得住。聽說朝廷如今連糧草都湊不齊，王又重傷不能帶兵，王世子周明年紀尚輕，哪是洪典的對手？”

“這話說得對。王一家也就是北地稱雄，冇見其他地方帶過兵。百姓無知，還說什麼戰神！”

“過了潤州，這一路到京城，都無險可守。滕王攻下京城，還不是指日可待。滕王也是先帝的兒子，這登基也是名正言順啊。”

“對對對，一樣是兒子，誰當皇帝都說得過去。”

“跟了滕王，以後我們不就是開國有功之臣了？”

這些人本來以為必死了，如今一條生路在眼前，還是做開國元勳的康莊大道。

能活著榮華富貴，當然是活著好啊。

眾人七八舌地勸說。

傅遠德那本就風雨飄搖的忠心，如風中殘燭，噗的一下就滅了。

“兄弟們說的是。大家跟著我這麼多年，我不能害了大家。”傅遠德了脯，“我不是那種不管兄弟們死活的人。再說，我也不能為了自己，拖著滿城百姓送死。”

“大哥民之心，我們都是知道的。”

“大哥，我們兄弟幾個總是跟著你乾了。”

“對對，我們聽您的。”

幾人爭相說話，傅遠德擺手，示意大家靜聲，“兄弟們的意我明白。隻是，現在城裡人心不齊……”

城中剩下的一千多守軍裡，除了他們，其他校尉、總旗，未必和傅遠德是一條心。

這些人裡，也有陸校尉這樣願意送錢的。可隻孝敬了銀錢，冇見忠心。

“若是有人阻攔，隻怕我們要開城也不容易。”傅遠德掃了大家一眼，“這事我們得置妥當，不能讓新皇覺得我們無能！”

幾人聽傅遠德這麼一說，馬上明白了。這些可能反水的人，會阻了自己的青雲路。

“非常之時，不能婦人之仁。這些人不和大哥一條心，不如都殺了，也算我們給滕王的投名狀？”

“對，鬆城那個戚石頭不也在潤州，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他們將城裡不可靠的人數了一遍。

傅遠德心中一，想起玉棟來。

滕王說過，若是潤州抵抗，那攻打下潤州後也要跟鬆城一樣屠城。現在自己獻城投降，城中百姓自然都能平安無事。可這些刁民，未必會激自己救了他們一命。

昨日玉棟為了自己在人前臉，不顧城門安危，救了百來個百姓，城中儘說他年英雄。自己卻因為下令關城門，被人議論紛紛，大失麵。

現在自己為了救一城百姓，要獻城投降，得到的卻是罵名。

這種不公，讓他心生惱怒。

再說，家兄妹跟靖王府有牽扯，若是他們趁機離開潤州、逃京城，自己的事豈不是要傳開了？

他不去想，一旦開城投降，他的醜事必定馬上傳開。哪裡還需要人特意去說？

傅遠德心裡想著，正打算開口，一個總旗說出了傅遠德的話，“家那玉棟也該殺。潤州城裡，彆人還算了。這玉棟昨日在城樓前殺了蜀軍，應該拿他的首級向滕王請罪。”

“這話有理，那下手的時候，不如將他一起來吧。”傅遠德了自己的肚腩，點頭稱是。

六人商議半天，覺得最保險的法子，就是將這些人都到將軍府來。在這裡設下埋伏，一舉殲殺。然後他們再帶兵開城門。

手的時候，當然是選在天黑時分。

幾人商議好了，傅遠德拿了令牌讓一個心腹先帶人去替換南城守衛。

其餘人一個去營地檢視，另外三個隨時待命著。

大家分頭準備，傅遠德自己親自來到客院，跟滕王的使說了獻城之意。

滕王使大為滿意，滿口答應等他一切解決後，帶著他去麵見滕王爺。

“傅將軍是眼長遠之人，到了王爺帳下，必定會得到重用的。”

有了這顆定心丸，傅遠德更加有乾勁。

他選了最可靠的一百親兵，到傍晚時分調到府中埋伏，又讓幾個親信去分彆傳人，隻說共商守城大計。

傅宅地城東，占地極大，周圍空曠。

可非常時期，將軍府自然倍矚目。

他小心再小心，門口進進出出的人，還是瞞不過附近住戶。尤其是百來號人走，那靜可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