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暗想這倒是個索要解藥的好時機,只恨這時候萬萬不能讓藺承佑分心。
見喜喝道:“尸邪!你嗜吃人心,蓋因形不全神有虧,可你想過沒有,為何你吃了這麼多顆心,腔子里依舊空空?”
尸邪眼珠一,轉眼又恢復了那幅憨的神氣:“老頭子,你在說什麼呀?”
眾道面上掩蓋不住憂懼之,尸邪上已埋四藺承佑的日爍笴,換作別的邪魔,早就痛不生了,尸邪卻仍對答如流。
“你應邪而生,邪能腐心,哪怕再過一百年、再吃一百顆心,你依舊是個無無的怪,永遠別想修正道,永遠別想正大明行走在天地間。”
尸邪邊的笑容不見了,臉得能滴出水來。
眾道大喜,互相換眼,迅速咬破指尖,再次催陣法:“趁虛而,萬道歸宗。”
話音未落,劍傾瀉而出,匯作一流溢彩的真氣,坌然涌向尸邪,芒爍目耀眼,令人不敢視,擊到尸邪上,尸邪痛哼起來。
眾道喜出外,拼盡全力將劍氣催到極致,口中念念有詞,飛快繞陣而走,可是沒等劍氣將尸邪渾縛住,頃刻間便消弭于無形。
眾道支撐不住,齊齊噴出口鮮來,滕玉意看得心驚跳,這邪的怒氣竟是裝的。看不懂道法,但五既拿來對付尸邪,想必是東明觀的絕技,誰知落到尸邪上,居然全無效用。
尸邪笑道:“好玩,好玩,你們花樣可真多,還有嗎?許久沒有這麼多人陪我玩了,我要帶你們回家去,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蹴鞠。”
它笑聲如鈴,在這幽靜夜里聽來,說不出的驚悚可怖,忽聽藺承佑喊道:“阿寶,你還有家嗎?”
尸邪笑容一僵,轉眼珠看向藺承佑,藺承佑笑道:“哦?原來你真的阿寶。”
尸邪冷冰冰看著藺承佑,風在腳下回旋,吹得的襦微微擺,周遭空氣冷卻下來,仿佛隨時都能招來一陣盲風怪雨。
藺承佑嘆道:“生前被幽在行宮里,死后變不生不死的怪,說來怪可憐的,阿寶,你也不想這樣的吧。”
尸邪兩手吹落在側,殷紅的指甲迅速長,剎那間長到了極致,又卷蝸形彎回掌心。
“我本來想同同你的世,可惜尸邪無‘邪’不生,你本不夠歪邪的話,死后也不會為尸邪。你生前沒害過人吧,白日我們去樊川行宮舊址找尋,猜我找到了什麼——數十子的骸骨,分別埋在宮里各個角落,死法各不相同,你是行宮主人,這些人是你令人殺的?宮?為何被你殺,惹你不高興了?”
尸邪面上毫無波瀾,額心的箭卻開始搖搖墜,藺承佑笑了笑:“小小年紀便如此嗜殺,你爺娘怎麼也不管管你?哦我忘了,長到十六歲而歿,你見過你親生爺娘嗎,一輩子見不得的滋味,怕是不好吧?”
尸邪顯然已經怒到了極點,眼睛染紅,紅一張,吐出兩尖銳的雪白長牙,指甲迅速往外展,乍眼看去,仿佛有生命的紅曼陀羅花,它渾抖,像小孩一般嚶嚶哭起來:“你怎麼這麼壞!你壞了!我要把你的心肝挖出來,做泥吃——”
藺承佑出第五箭,箭尖去若流星,深深扎尸邪的管。
尸邪表痙攣起來,死死盯著藺承佑,試圖走向藺承佑,然而熬不住了,關節僵如鐵,皮更是散發出陣陣焦臭。
它嗓音古怪,有如塞了團棉布,稚氣的聲氣卻不變,一徑嘶聲道:“要不是你故意激我生氣,這些小把戲才傷不了我,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一定把你嚼骨頭渣子吃掉。大壞蛋!你們都是大壞蛋!”
滕玉意打了個寒戰,哪怕到了這地步,尸邪的模樣仍是天真無邪,但滕玉意知道,這東西惡毒起來勝過世間所有妖魔。
藺承佑從箭筒里拿出第六只箭,諷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罷了,而且你哪來的機會啊?今晚我就送你最后一程,把你挫骨揚灰,省得你再爬出來害人。”
那箭離弦而出,“嗖”地向尸邪的眼珠,尸邪眼珠一凸,面呈現出一種死人的青灰,它發狂扭,可惜連脖頸都不了,大概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它再次放聲大哭,那聲音刮耳得很,像尖銳的刮過垣墻。
滕玉意捂住耳朵,只盼藺承佑趕快弄死尸邪,孰料這時候,空氣中傳來一濃厚的腥味,樹梢忽然發出簌簌響,有東西凌空飛下,一把將尸邪撈起。
那東西紅喙翠尾,生就一黃羽,雙翅展開,闊若飛鳶,仔細看才發現它翅膀上沾了跡,飛翔的姿態也有些歪邪。
眾道如臨大敵:“金公子?”
藺承佑面發沉,隨即調轉弓箭的方向,嗖地一聲,對準那東西出一箭。
“它怎麼闖進天羅地網的,不要命了?
“不好,它最擅逃遁,千萬別讓它帶著尸邪跑了。”
五位道士當空挽了劍花,子一縱,從四面八方追襲而去。
藺承佑箭無虛發,金公子背上中箭,跡瞬間打了羽,它速度不減,竟又拔高了幾寸。
“想跑?”藺承佑踏上一邊樹干,提氣飛縱上去,不想有人比他更快,那人恨聲道:“休想走。”
來人手矯捷,力氣也大,不過起一個縱落,一舉將金公子從半空中拽下。
滕玉意大驚,居然是阿爺。滕紹面慘白,顯然了傷。
金公子張喙發出一聲鳴,揮翅拍向滕紹。
滕玉意惟恐阿爺遭毒手,倉皇拔劍奔過去,藺承佑卻落回地面攔在滕玉意前頭,指間燃起一道符,彈向金公子的后背。
滕紹不等金公子抓向自己,早已一個翻滾開,金公子待要再追,背后的符箓乘風而至,它心知厲害,不得不避其鋒頭,干脆化作人形,抱著尸邪就地一滾。
再起時它已是一位俊俏的簪花郎君,眾道各自占據位置,團團將其圍在當中,誰知金公子左臂一展,釋出金黃的霧氣。
眾道大驚:“這東西有劇毒,世子,快躲開。”
藺承佑非但不避,反而繞過那團黃霧往外墻縱去:“別上它的當,這是它的障眼法,快追!”
眾道恍然大悟,連忙揮劍追上,待到黃霧消散,原地果然空空。
再抬頭,金影子一晃而過,金公子穿過樹梢往外墻直飛。
藺承佑窮追不舍,幾次擊出符箓,均金公子險險避開。
金公子朗聲笑道:“何苦來哉,你這臭小子,真以為我怕你,追上我又能如何?”
藺承佑嗤笑:“二位不請自來,總得留下點什麼東西再走吧,我也不多要,把你的利爪和尸邪留下就行。”
“好狂妄的小子,要取什麼盡管來,但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話音未落,一道勁刮的疾風到眼前,金公子始料未及,萬想不到藺承佑追襲時還能箭。
這一箭若中它面門,不死也要丟半條命,就在這時候,懷中猛地探出一只白的胳膊,張開五指抓向金笴。
藺承佑心猛地往下沉,方才尸邪一言不發,他只當它無法彈,誰知傷重之下還能出招。
眾道在后頭看見,更是瞠目結舌,這東西簡直邪門,藺承佑那六箭明明已經損毀它發,它竟能在這麼短的工夫自我愈合。
這箭沖力極大,尸邪縱是兇力恢復了許,仍被齊齊削去了指甲,它手上皮開綻,發出陣陣焦臭。
尸邪凄聲大哭:“好疼,嚶嚶嚶,好疼啊……我的指甲!我要把這臭小子吃了,不,嚼碎了喂狗吃!”
它嗓音既又蠻橫,滿含怒意出來,一出手即將藺承佑的箭勢卸去,長笴落在金公子的臉上,僅僅破了一點皮。
金公子飛勢不阻遏,幾個縱落便踏上了外墻,藺承佑怎肯讓它從眼皮子底下逃走,然而那一箭已經減緩了速度,金公子行起來又堪比疾風,藺承佑一路追至垣墻外,終究晚了一步,二怪轉眼就消失在茫茫夜里。
***
滕玉意奔到滕紹邊察看。
滕紹仍有些惘然,抬頭看見滕玉意,反手將滕玉意攙扶起來:“孩子,你沒事吧。”他肩頭上氤氳著漬,眼里緒復雜,像是憤怒又像是哀傷。
滕玉意料著阿爺也了蠱,而且多半與阿娘有關,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毫發未損。
滕紹確認兒無恙,紅著眼圈點點頭道:“好。”
他面蒼白,神有些不安,肩膀傷得不輕,可他甚至都沒看一眼傷。
滕玉意攙扶著滕紹,起先只是擔憂,逐漸起了疑心,從沒在阿爺臉上見過這種表,像是平靜湖面下掩藏著巨大的暗瀾,有心想問阿爺究竟看到了什麼,肩是蠱前傷的還是蠱后傷的。但滕紹轉眼就恢復了往日的沉毅,他厲目環顧一圈,沉聲道:“藺承佑估計還會追襲一陣,府里不能,先回松濤苑看看。”
滕玉意一來發不了聲,二來也擔心表姐和絕圣棄智的安危,狐疑地看了阿爺一眼,也就沒再刨問底。
半個時辰后,府里大部分護衛都醒轉了,程伯也帶人趕到了松濤苑,只是仍有些頭昏乏力。
絕圣和棄智奔來跑去,忙著給眾人喂符湯。尸邪進府第一件事就是迷他二人,他們最初還能保持清醒,后來便抵擋不住了,醒來后得知師兄追妖未回,便開始張羅解毒湯。
滕紹畢竟久經沙場,很快就重整心,坐下后代管事們各司其職,府里在他的指揮下,沒多久就恢復了秩序。
程伯找了醫工來,滕紹肩端坐在庭中包扎傷口,滕玉意扶著杜庭蘭從屋里出來,抬頭就看見藺承佑背著箭囊從外頭回來,五道跟在后頭,個個搖頭嘆氣。
絕圣和棄智沒好意思迎上去,倒是滕紹揮開醫工的手,起道:“世子,可追溯到了妖怪的行蹤?”
“沒有。“藺承佑平日那種渾不在意的神不見了,滿臉都寫著不痛快,“一貫的來無影去無蹤。”
滕紹吩咐下人:“趕快給世子和五代道長奉茶。”
五接過茶一口氣喝干,紛紛搖頭嘆氣,今晚這局幾乎每一步都算準了,不但保住了作餌的滕玉意,還如愿將尸邪捕獲,可明明只差一步就能除去尸邪,結果還是讓它逃了。
“今晚最大的罅是低估了金公子與尸邪之間的牽絆,先前一看到尸邪潛進府,我們馬上在府外布下專對付禽妖的九天引火環,料定金公子絕不敢冒著喪命的風險闖,沒想到它為了救尸邪還是闖進來了。唉,二怪猾異常,下次再要請君甕,怕是不能夠了。”
“說什麼喪氣話?”藺承佑仰頭看了看天象,“尸邪最惜容貌,它出陣這麼久,今晚又了傷,眼下急需補充元,蟄伏不了多久,估計很快會出來害人。”
“世子說的對。”見忙著吃茶點,抬手一指藺承佑,“別忘了金公子也了傷,而且傷勢不在尸邪之下。”
見仙道:“據觀里異志記載,只聽說金公子好狡詐,沒聽說過它講義氣。我們設局捉尸邪,論理它該躲得遠遠的。”
見天牙疼似的嘶了一聲:“它們會不會在一起習練增長功力的魔道?彼此不能相離,必須共同進退,一旦離開另一方,就無法繼續修煉魔道,否則一個無無義的妖怪,一個殘忍惡毒的尸邪,當初是怎麼攪和到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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