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出奇靜默,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不知誰慘一聲,立即引發無數驚聲。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救命,快逃啊!”
伶人和娘子們你推我,無頭蒼蠅般往外逃,混中只聽刷地一聲響,衙吏們拔刀攔在門口。
藺承佑厲聲喝道:“再敢妄,按滋生事論。不怕杖刑的話,邁出去一步試試!”
大伙渾一個激靈,瑟瑟回了腳步。
嚴司直快步奔到藺承佑邊察看姚黃,探手到鼻下和頸部一,已是脈息全無,不由憤憤道:“好毒的手段。”
藺承佑臉好不到哪去:“看著像腐心草,來不及救了。”
他眼底的寒意令人膽寒,邊說邊抬頭看向眾人,目從左到右一一掃過,儼然要把每個人的表都烙眼中。
“所有人留在原地,未經搜不得妄。”
大理寺很快來了人,因彩樓大多是子,這回除了衙里慣用的仵作,另來了兩個專給子搜的仵作大娘,把堂里的人挨個進去搜查,竟是一無所獲。
到滕玉意時,滕玉意主將腰帶里的機括上去,依看,行兇之人就在堂里,要想盡快找出兇手,就該全力配合搜查。
仵作大娘看見機括嚇了一跳,一面看住滕玉意,一面另一位大娘趕忙拿著東西去回稟藺承佑。
滕玉意問心無愧,靜等大理寺放人。
藺承佑和嚴司直看過之后,果然讓仵作大娘把滕玉意放了。
滕玉意從容接過機括,這里頭雖然藏著暗和毒藥,但毒并不致命,藺承佑雖喜歡與作對,但一點也不蠢,各類毒藥他分得清,輕重緩急也該心里有數。真正的兇手尚未現形,他再無聊也不會在這個當口刁難人。
但里頭總歸藏了不毒藥,約擔心藺承佑會順手將其沒收,然而打開機括一看,竟樣樣都齊全。
納悶起來,這些暗做得極為刁鉆損,上回藺承佑就曾吃過一次虧,早猜到他正是看了這堆東西才認定不是好人,但只求遇到危險時能自保,哪顧得上那麼多。
今晚他只察看暗卻沒收的藥,真夠稀奇的。該不會是忙著排查兇手,一時騰不出手吧。
那邊仵作驗尸后發現,姚黃正是中毒而亡,毒針就在尸首后背,恰是藺承佑說的“腐心草“。
此藥數十年前自大食國傳來,從投毒到毒發需大半個時辰,一旦發作起來,害人眸底染上靛藍,頃刻間就窒息而亡,因毒酷烈,而且無藥可解,一度被列為藥,幾經搜查封,如今坊閭間已經不大常見了。
嚴司直聽完仵作回報,愕然轉臉看著藺承佑:“大半個時辰?兇手豈不是早在姚黃招認前就已經下手了?那時候葛巾在魏紫房中行刺被抓,正是彩樓最的當口,照這麼看,樓中人人都有嫌疑。”
藺承佑俯看著那毒針:“腐心草有麻痹之效,這針又細如發,釘在皮上不痛不的,所以姚黃到死都沒發現自己上有異樣。兇手比我們先知道姚黃與青芝的關系,沒準早就了殺念,恰好趕上今晚葛巾與魏紫鬧將出來,趁下手更不引人注意。”
說罷抬頭打量眾人,兇手比他想得還要謹慎果斷,想不到小小一座彩樓,竟藏著這樣的人才。
這時衙役回來稟告:“每個人的房中都搜查過了,既沒有發現腐心草,也沒找到相關的行兇件。”
藺承佑道:“毒針鋒銳異常,兇手不可能將其單獨收袖中,我猜外頭有裝裹之,從紅香苑走到前樓,沿路都是假山和花草,東西極有可能被丟棄在路上,你們再到我說的這些地方好好找一找。”
嚴司直一貫溫和細心,待藺承佑說完,殷切叮囑眾衙役:“那東西有劇毒,且無藥可解,你們搜的時候萬萬要當心。”
這一找就找到了天亮,衙役們把將每個角落都搜遍了,仍未找到可疑之,
堂中人已經搜完畢,該盤問的也都盤問完了,藺承佑便將前樓給嚴司直,自己到后頭查找。
衙役們找到后頭的花園時,恰逢絕圣和棄智從小佛堂的香案下爬出來,陣眼里積滿灰塵,兩人在底下打掃一整晚,出來時已變了灰人。
衙役們冷不丁看見兩個灰撲撲的胖東西從地底下冒出來,都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兩個小孩兒,二話不說將他們當作小賊抓了起來。
絕圣和棄智整晚待在陣眼里,并不知前樓發生了何事,只梗著脖子掙扎道:“各位壯士,你們抓錯人了,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青云觀的道士。”
幾個衙役本是臨時被來辦差,對彩樓近日來的事并不太清楚:“嗬,竟還敢冒充青云觀的道長?”
推搡間到了紅香苑附近,絕圣抬頭看見藺承佑,忙高聲喚道:“師兄!快救救我們。”
藺承佑半蹲在一株牡丹花叢前,手握長劍不知在拉什麼,倒是邊兩位員認出是絕圣和棄智,忙道:“誤會,誤會。這兩位是藺評事的師弟,快把他們給放了。”
絕圣和棄智一溜煙跑到藺承佑,驚訝張四周。
“師兄,出了什麼事,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藺承佑自顧自用劍鞘撥泥土,棄智定睛看去,居然是個蚯蚓。
兩人開始擼袖子:“師兄,你在找東西麼?我們也幫忙。”
藺承佑舉劍擋開他們的胳膊:“別。這些草芥上都是珠,萬一腐心草的毒化水中,稍一就會沾到手上的口子里,憑這東西的毒,夠你們的了。”
員把絕圣棄智拉到一邊:“兩位道長且稍待,昨晚彩樓又出了人命,藺評事正在查找證。”
“人命?誰出事了?”
“那個姚黃的都知娘子。”
兩人倒了一口氣,眾衙役回來復命:“世子,姚黃和魏紫的房里都搜過了,沒找見藏針之。”
藺承佑唔了一聲,起走到附近的小水池旁,將袍角掖腰間玉帶,一腳踏了池中。
池水碧幽幽地漾開來,瞬間沒過了他的膝蓋。
員張得大氣不敢出,這位王世子去歲憑自己的本事考中了明經和制舉,經皇上欽點到大理寺任職,雖說只是最低階的評事,但誰也不敢把他當作低等員來使喚。
如他們所料,藺承佑上任后不改頑劣的脾,歷來新任的職無不黽勉從事,藺承佑卻常常連人影都見不到,而且就算回衙寺里待著,也不肯老老實實辦差,不是在東堂廊廡下躺著,就是歪在樹上睡覺。
每逢寺卿問起,藺承佑就說自己在背讀法典,還說押司里太吵鬧,唯在樹上時才記得牢。
不過這小郎君雖吊兒郎當的,只要出了什麼奇案詭案,必定一改常態,白日興致高昂地調案搜查,晚間也住在大理寺,短短一年過去,竟破了好幾樁奇案。
“藺評事,水里不比岸上,當心被毒針扎到。”員膽戰心驚招呼,扭頭沖衙役們道,“水池底下定有渠,快去找匠人把池子里的水都放了。”
“不能放。”藺承佑接過岸上遞來的小兜網,開始一寸一寸打撈,“那毒針細如發,水波一就會四漂浮,假如把池中的水全到渠里,毒針說不定會順著水流沖走,到時候痕跡皆無,豈不是正好稱兇手的意?”
員面有慚,作勢起袍:“在下思慮不周。這池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藺評事,你一個人找要找到何時去,吾等這就下水幫忙。”
藺承佑卻攔道:“你們沒有抵腐心草的修為,頃刻間就可斃命,還是讓我那兩個師弟幫著打撈吧,再給他們找兩個網兜就行了。”
絕圣和棄智忙不迭下了水,池子似乎許久沒打理過了,水面上飄滿了殘花落葉,被三人用兜網一攪合,濃濃的怪腥氣便彌漫開來。
絕圣和棄智悄悄住鼻子,師兄稟潔,只會比他們更犯惡心。
藺承佑果然仰頭吁了口氣:“好家伙,再聞下去我三日不用吃飯了。”
一面說,一面把雪白襌的袖子撕下來一塊,前頭勒在鼻子下面,后頭打了個結。
岸上員角一,想笑又不敢笑,藺承佑素來倜儻不羈,比這更荒唐的舉都做過,起初他們也曾大驚小怪,后面就慢慢習慣了。
三人把水池子仔仔細細撈了一遍,奇怪未能找到疑似之。
藺承佑著微漾的池水,臉上頭一回出現茫然的表,據腐心草的藥來看,姚黃是在葛巾與魏紫糾纏的那陣子中的毒,當時彩樓的伶人們全在魏紫房外看熱鬧,姚黃也不例外。
兇手混跡其中,趁人多下了手。
事后所有人都被勒令到前樓集合,兇手為了不引人懷疑,定會在途中丟掉裝毒針的,接著樓里人被困在前樓,兇手不開自然無法回去理那東西,可為何翻遍園子,還是沒找到可疑之。
衙役們都有些喪氣:“那人該不會是徒手拿著毒針吧。”
“但這樣也太冒險了,腐心草之毒無藥可解,兇手不怕傷到別人,就不怕把自己給毒死?”
兩位員卻道:“藺評事,找了這半夜,連蟻都沒落下,那東西如果真在此早該找到了。想來無非是竹筒、香囊之類,就算找到了也沒法辨別兇手是誰,何必徒費力氣,不如就算了。”
藺承佑把鼻下的布料扯下來,一腳上岸。
隨后下靴把里頭的水一倒,確認沒有細針之類的事,再把靴子穿回腳上。
“怎能就這麼算了?假如青芝和姚黃是同一個人殺的,藏針是兇手留下的唯一線索,如果連這條線索都大意放過,就別想把此人揪出來了。”
衙役們忙道:“那屬下再在附近好好找一找。”
藺承佑著水池出了陣神,忽而一笑:“不過劉評事說得對,那東西如果真被丟在途中,早該找到了。不必在此白費力氣了,我們還了最重要的一。”
大伙錯愕地環顧四周:“何?”
一行人回到前樓,嚴司直急忙迎出來:“找到了嗎?”
“沒找到。”藺承佑快步邁堂中,“所以我又回來了。”
嚴司直一驚:“那東西飛了不?”
“飛不了。”藺承佑徑直朝伶人們走去。
賀明生和萼姬等人滿臉錯愕,藺承佑襕袍下擺和袖都了,像是剛從水里爬出來。
滕玉意暗想,藺承佑果然連水里都找過了,只是沒料到的是,他為了查案竟會不嫌臟污親自下水。
那為何不繼續找?這可是重要的證。換作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東西找出來。突然一轉念,等一等,該不會是——
如果真是這樣,兇手的膽子也太大了。
藺承佑繞著伶人踱了一圈,忽然聲調一揚:“搜。”
衙役們應道:“是。”
眾人慌起來,方才已經搜過了,別說冠鞋履,連發髻都未落下,想來并不藏在上,為何又要搜一回。
很快有衙役道:“藺評事!找到了!就塞在桌案下。”
那人半蹲在一張長幾下,歪著脖子往上看。廳里擺放著七八張這樣的茶幾,夜間宴飲時,客人們既可圍桌用膳,也可分桌而坐。
藺承佑和嚴司直到近前蹲下來看了看,很快用劍柄把那東西挑落下來。
眾人驚訝低呼,是一個小小香囊。
藺承佑諷笑道:“果真藏在堂里。”
隔著緞面一,里頭估計藏了數十細針,想來埋了厚的布堆,只需將毒針的針尖朝下扎其中,那麼哪怕攜帶,也不必擔心扎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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