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材最為健碩的男子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堅毅有神，臉上還帶著幾道未癒合的傷，凝固的沾在臉上，在黑夜中宛若修羅夜叉。

「看樣子，這莊戶不是一般人……這些都是刻意留給我們的……」

「我們的行蹤暴了？那麼都尉，現在該怎麼辦？」

他們對鳴狗盜在之事極為厭惡，然而如今已是山窮水盡，若是不這麼做，跟著他們逃出來的兄弟會活活病死或者因為創傷複發而死，無奈之下隻能如此。

他們也很小心，每家每戶隻拿一點兒應急，照理說短時間應該不會引起懷疑纔是。

「收著就是，還能怎麼辦？」被稱之為都尉的男子俯將包好的件提起來，「若是莊戶有什麼惡意，想來現在等著我們的就是衙役兵了，哪裡會這麼靜悄悄的……」

「那麼這些？」男子的同夥略顯遲疑。

都尉道，「大概是主人家心善，見我們沒有盜全部東西，隻是取了一些，估著猜到我們境遇不好，所以暗中資助。將東西帶走，這份恩記在心裡，以後想辦法還了就是。」

也不怪都尉這麼想，他們去過不農莊，唯獨這裡最為富裕，各種存糧也是最多的。

這戶農莊，幾家佃戶生活算不上多好，卻也足以溫飽，甚至還有不盈餘，存得下銀錢。

他以前見過不為農莊幹活的佃戶，一個一個瘦得皮包骨頭，幹活幹得手腳裂，鄉紳剝削，朝廷又有各種專案的苛捐雜稅，一年到頭連飽飯都不曾吃上兩頓，更別說存下餘錢了。

僅從兩者對比來看，他也能猜出這戶農莊的主人，哪怕不是大善之人，也不會是邪之輩。

那個都尉在幾人中間應該十分有威信，他說了這話，其他人頓時放心下來。

等他們將那一大包東西帶了回去，拆開之後，才發現那戶農莊主人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好。

不僅有抵夜風的寒裳、被褥、治療救命的藥材、乾淨的白布，甚至還有兩份荷葉包裹的五花，分量掂量一下，至有五斤，旁邊一些砍小塊的骨頭，用來熬湯最好不過。

除了這些零碎的食，甚至還有幾份土陶碗筷和一個煎藥用的葯爐，以及兩鬥有餘的米。

這些東西看著不珍貴，卻極其細心妥帖。

「這……」其中一人眼尖，還從摺疊的被褥中拿出了半兩重的碎銀。

這些東西，若是放在平時，他們其中任何人都能買得起，然而人生跌落至低穀，隻能忍飢挨，承傷病的折磨。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此時此刻才深切明白這話的意思。

一時間，哪怕連最不喜歡落淚的人，此時也悄悄紅了眼。

「一個一個磨磨唧唧做什麼？你去把燉了，骨頭熬湯，該煎藥的煎藥，別耽誤了。」

那個都尉，也就是孟悢口中的孟渾率先從低沉的緒中回過神，將那幾床新被褥給傷的兄弟，他們如今棲躲藏的山雖然蔽，然而十分冷，地上還有潤積水。

沒辦法，隻能先鋪滿一層乾樹枝和草垛，可這樣簡陋的環境對養傷是極其不利的。

現在有了好的藥材，還有換傷用的白布，還有了保暖的被褥，簡直好得像是做夢。

至，的兄弟多了一分生機。

他再也不想第二日醒來，曾經的兄弟已然青白。

雖然沒有調料，然而新鮮上好的豬隨便用清水一燉，那滋味也十分好，再喝點兒骨頭熬的熱湯，陪著粘稠的米粥，四肢都流淌著一暖流，瞬間有種從地獄又回到人間的錯覺。

孟渾原本高懸的心也漸漸落地，別看他表麵上表現得如此淡定，心也是七上八下，生怕這些東西被做了手腳，不過檢查之後卻發現，這些東西都沒問題，心中不由得多了些慚愧。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那戶農莊的主人。

「都尉，明兒個要不要找人去問問那戶人家的事？」

了人家恩，自然要還了，更別說這還堪比救命之恩呢。

孟渾將有些燙的米粥大口大口灌下肚，咬牙道，「當然要問，我孟渾沒學過幾個字，但也知道滴水之恩以湧泉相報的道理……今天他救了我兄弟，日後報了大仇，這條命就是他的！」

話是這麼說，然而他如今這個份，已經見不得，若是真的跟那個善心的人家扯上關係，反而容易牽連對方，這就不是報恩，而是害人了……孟渾名字帶一個渾，然而人卻不渾。

說起報仇，其中一人咬牙切齒，「那個小崽子狡猾得很，還不知道現在藏到哪裡了。」

孟渾眼皮也不翻地說，「狗改不了食屎，那個畜生就算是換了一個地兒，照樣還是畜生。河間郡是滄州去上京必然要經過的地方，別看這地方小，卻是個養育人的地兒。那畜生最煩被家中長輩拘著，如今出了滄州孟郡，邊也沒有約束他的人，怎麼甘心獵艷的機會？」

隻要在這裡守著，肯定能守到那個畜生。還別說，他這兩天和幾個兄弟出來查探，的確查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以那些證據來看，孟悢極有可能已經在河間郡！

想起慘死的妻，孟渾怒得了拳頭，額頭青筋暴起，恨不得現在就徒手活撕了孟悢！

他是孟氏扈從之後，天生註定他要為孟氏赴湯蹈火，為孟氏效勞。

上數百刀疤，那一條不是為孟氏添的？

幾度徘徊生死邊緣，哪次不是為了孟氏而傷？

他不聰明，認識的字不多，學什麼都慢，可他知道做人要恩，不能兩麵三刀，背信棄義！

念孟氏對他們一家的照拂，孟渾恨不得將一顆心都捧過去作為回報，這輩子給孟氏當馬前卒，下輩子也給孟氏當牛做馬，可……可這滿腔赤誠忠心，最後換來的卻是妻俱亡！

孟渾不恨孟氏，但他恨孟悢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