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叡回來了。

他臉憔悴，神疲憊，是鎩羽而歸。

李夫人聲音抖：“皇上……”

拓拔叡著，一言不發。心里咯噔一下，骨森森聳立起來。驚恐地走上前，面對著他，握住他雙臂，不敢相信地再次確認道：“……皇上？”

拓拔叡閉上眼，他有話要說。然而嗓子里哽了哽，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李氏突然明白了，握著他胳膊狠狠搖撼著，好像要迫他出聲。拓拔叡木雕泥塑似的麻木，像塊死任搖，沒有半點反應，只是秋葉似的晃了晃。

“皇上啊！”

發出痛苦的悲鳴。

李氏悲痛道：“皇上，咱們好歹夫妻一場，你真的忍心這樣對我嗎？”

“妾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你連妾這樣小小的愿都不肯答應嗎？”

“我這麼你，為你生了兒子，懷胎分娩了這麼大的罪，卻換來這樣的下場嗎？你怎麼能如此狠心啊！”

絕的話在邊，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聽了半天哭喊，一顆心糾結來去，最后還是狠下心提步出殿。李氏撲上前，抱住他的痛哭哀求。拓拔叡回頭看了，一時幾乎又不忍了，想要打消念頭。然而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氏的哭聲回在宮中。

“皇上啊……”

回到太華殿，拓拔叡獨自坐了半夜。他想要冷靜思考，然而腦子里疼的厲害，無力支撐。他頭痛難忍，招來李賢，讓他去向太后遞話：“你去……告訴太后。朕沒有異議，李夫人的事，就按太后的意思辦吧，依故例。”

李賢知道他喜李夫人，做出這個決定艱難。但是也不敢多話，李賢低聲詢問道：“皇上還有別的吩咐嗎？”

拓拔叡道：“一應巨細，依宮中故例，讓太后拿主意吧，朕累了。”他頭痛的厲害，覺嗓子發干，很僵難：“這件事太后做主，不要再來問朕了，明日罷朝，朕要休息休息，近幾日不見臣工，任何人都不要通報。”

李賢應道：“是。”

馮憑坐在一片黑暗之中，眼睛幽黑的像兩潭墨，眼淚靜靜地凝固在臉上。面無表，悲傷已經死去。

韓林兒低頭稟告剛剛得來的消息：“李夫人方才被賜死了。”

聽了這話，奇怪，心中平靜無波。

是麻木久了，已經沒覺了。

“死了？”

韓林兒道：“宦已經到太后宮中旨復命了，李夫人薨了。”

馮憑道：“這麼快。”

韓林兒默。

李夫人真的死了。

鴆酒賜死。

有點可憐。

然而馮憑并不同。

李夫人，福氣夠好的了，一個寡婦，這麼大年紀了，還能得到圣寵。生下了太子，親爹得了國公爵位，一家兄弟因而榮耀。等拓拔泓立了，李家一定會更重用的。拓拔叡為了鞏固太子的地位，必定會全力扶持太子的母族。

人麼，總歸要死的。與其死的倉皇落魄，還不如死的有意義一點。一個人的死，換來兒子君臨天下，換來李家滿門顯貴，這生意還劃不來麼？自己跟拓拔叡在一起這麼久了，也沒到這樣的好事呢。雖然是可惜送了命，這潑天的富貴，此生是沒福了，只能到地底下去吃香煙，但總比馮家當年一人得罪，家族滿門抄斬來的強吧？那才是真正的可憐凄涼。世上事有得總有失，總不能好都讓一個人占去了。

要是李氏活著，李家再滿門榮寵，馮憑這個皇后大可以去上吊了。

更何況，李氏雖然死了，但兒子拓拔泓是貴定了，李家也貴定了。自己呢，前途還渺茫著，馮家也渺茫著。

不可能生下太子了。

勢單力薄，無依無靠的皇后，未來還不知道在哪里，興許死的那天還不如李氏呢。

李氏死了。

暫時減輕了一點力。

但是更大的麻煩，拓拔泓還在后面。

從榻上起，走到妝鏡前，對著鏡子打量自己的儀容。

淡淡的眉，墨滴似的眼睛，如涂朱，大致看起來，是白膩鮮艷的。

然而，則矣，沒有靈魂。

這是拓拔叡的原話，拓拔叡說木訥，沒有風。偶然有次聽到了這句話，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不是丑，是沒有風。

原以為他不喜歡是因為不夠。后來拓拔叡告訴，是個木頭人，死呆呆的，沒有風。

模樣，，渾上下，也沒有一樣是能讓他心的。在他心里，大概只是肋，能夠勉強將就的對象而已，遇到更好的，就要放一邊了。而還一直盼著有一天能得到他的。

他本不需要的。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不會妨礙自己大局，又能實現他政治意圖的皇后。

其實早就該明白的，只是喜歡他，他，總懷著期待，覺得他不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夫妻之實，以為有了夫妻之實他就會上。而事實是，木訥，沒有風。在他心里，連床上的魅力都比他睡過的其他人差遠了。

他乃是個天生的人鑒賞家，何種為人，何種為尤，對，拓拔叡也下評價了：皇后是個木頭人。

不喜歡這個評價。

也，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也有很多小孩的心思。認為自己不木，一個人的時候，也會有很多活潑可的想法，覺得自己很有趣。他為什麼非要那樣說呢？

他本就不了解，什麼都不了解，他就說木訥，沒有靈魂。

“你要主一點，熱一點，別老像個死人一樣。每次弄你沒反應，像塊木頭似的。”

“一點反應都沒有，朕看你心不起來啊。”

每次他這麼說的時候，都很惶，很不安。不知道該怎麼辦，盡力了，盡力去取悅他……可是他還是說，說太木了，像塊木頭，沒法讓他興。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永遠嫌不夠好。

不該奢求太多了。

要得到他的太難了，恐怕努力到死也實現不了。算了吧，退了一步，心想：沒有，能坐穩皇后也是好的。

越在意越難，早該認清楚現實。

有一點是好的。眼下，對太后，對皇帝，尚有利用的價值。被利用是好事，人需要有價值，需要被利用。

沒有價值，不能被利用，那就棄子了。

要保持自己的價值，做一顆稱他們心意的好子，越久越好，最好能到永遠。

心里孤獨的慌，很想找個人靠一靠，只要像親人，像朋友一樣的抱抱拍拍，說說安的話……哥哥，弟弟……然而邊只有韓林兒。韓林兒麻木不仁，總是和保持著距離。

注視了鏡中一會，突然問：“楊信傷養好了嗎？”

韓林兒沒想到會突然問起這個人，回道：“過不久就能到皇后跟前報道了。”

馮憑輕輕說：“哦。”

看不上楊信，這人人品太次，諂的過分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想要留著他，楊信似乎很迷。為了能夠到邊侍奉，愿凈做太監。

估自己不至于的讓人甘愿做太監，論份呢，雖然是皇后，但實際地位有限，似乎不是個值得的好寶，結還不如結自己上司，至不用挨刀子。

可給不了他任何利益。

所以楊信如此靠攏，讓有點寵若驚，好像一匹無人問津的跛馬，突然被人當千里馬。

楊信這人，擺明了就是個無恥貪附榮華的，他結自己，毫無疑問是想要好。下了這般本，難道他認為自己能讓他富貴，飛黃騰達？馮憑莫名的竟還有一種到伯樂的覺。所以對此人，還懷著一點期待。

想看看他到底想從自己這里得到什麼。

拓拔叡罷朝，說是不適，在太華殿中休養。金華宮中，母抱著襁褓上來，馮憑雙臂接過小小的拓拔泓。

皇長子，準太子。

未來的皇帝。

得到他有多重要，看看常太后就知道了。一個貧賤的漁家，只因為做了皇太孫——未來皇帝的保母，就平步青云，登上太后之位。

這個小嬰兒，才三個月大，還沒有記憶，對他的母親一無所知，是可以培養的。雖然不是親生，但只要控制的得當，是不會有太大問題的。就像常太后殺了閭夫人，也并沒有影響在后宮的地位。而如果想廢掉拓拔泓改立太子則是難上加難的事，所以不如養拓拔泓更容易有利。是皇后，要得到拓拔泓的養權，份上也更有利。

生出了這個意圖，就有人向皇帝建議了，說皇后素來溫婉有德，拓拔泓年紀還小，不如過繼給皇后養。

提議的是漢臣高允，一個老臣，也是拓拔叡的一位肱骨心腹。馮憑不知道這人為什麼要幫自己，然而這話正中了的心思，簡直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