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派來了使者。”
“使者?誰?”
“馮瑯。”
吐賀真酒盞一放:“來的好啊,拓拔皇帝怎麼知道我想見他!”
“把他給我請進來。”
馮瑯被劫掠似的搜了一通,進帳的時候披風大氅都沒了,就只穿著單,著腳瑟瑟發抖,跟褪了的似的。吐賀真他一驚,連忙從那鋪著羊氈的座上站起來:“我當是誰,原來是故人啊,你這老弟怎麼回來了。十幾年了,你這樣貌倒是一點沒變,風度瀟灑更甚從前,看來這些年在魏地過的不錯。”
馮瑯為難似的說:“大王你這帳下的士兵可事無禮的很啊,把我服了就算了,鞋都不讓我穿,我這樣子來見大王,很失禮的啊。”他拱手施了個禮:“還請大王不要怪罪才好。”
吐賀真道:“咱們是何等,不必見外了。你既然來了,那就不要再走了,咱們喝一杯吧。拓拔皇帝派你來做說客,你想好要怎麼說服我了嗎?”
馮瑯說:“慚愧,此行不是皇上派我來,是我自己請命要來,想同大王敘敘舊。”
吐賀真說:“巧的很,我也想同賢弟敘敘舊,咱們多年不見啊。”
吐賀真吩咐奴隸擺酒,賓主落了座,開始執手敘起閑話。這帳中生的有火盆,一杯熱酒下肚,馮瑯覺則恢復了熱意。吐賀真殷勤地給他倒酒,熱心相勸,馮瑯拒絕不得,一杯接一杯,連喝了十多杯,腦子發暈,人就有點不行了,連連擺手說:“不可不可,醉了醉了。”吐賀真則哈哈大笑:“賢弟的酒量還是不見長啊,這點酒都能喝醉。”
馮瑯說:“實話實說,小弟已經許多年不喝酒了。”
吐賀真笑說:“為何啊?”
馮瑯說:“酒多了容易誤事,說胡話啊。也就是跟大王,跟旁人,小弟是滴酒不沾的。”
吐賀真沒再勸,笑問:“賢弟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平城可比這草原上舒服多了吧?我聽說你妹妹嫁給拓拔皇帝做了皇后,你現在是國舅了啊,打算怎麼兌現當時你許下的諾言啊?”
馮瑯聞言,立刻打包票說:“黃金萬兩,牛羊十萬只,只要大王想要,小弟立刻雙手奉上,絕不猶豫。當初若不是大王收留,小弟哪能保全命。”
吐賀真說:“你有這麼多家財?沒撈啊,拓拔皇帝的確有錢。不過他的錢,不也是他祖上打劫來的麼?登基這麼多年,吃的都是祖上老本,沒看出這小子有什麼出息。二十出頭的頭小子,不太中用啊。拓拔韜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戰功赫赫,揚威中原,各部族都曉得他的大名了。這位新皇帝可曾建立過什麼功勛嗎?依我看,拓拔氏族是一代不如一代,早晚要玩完的,你還不如跟我在草原上混呢,悠閑自在。”
馮瑯說:“小弟自然沒有這麼多家財,不過只要大王想要,咱們大魏的皇帝陛下有什麼不能賞賜的呢?不說黃金和牛羊,就是列土封疆,憑大王的份,也是輕而易舉的。至于圣上,太武皇帝誠然武功顯赫,不過今上治國理政有方,而今天下繁榮,四海歸一,百姓也都誠心的擁戴他,一個武功,一個文治,怎麼能說今上不如先帝呢?”
吐賀真說:“這麼說,這位新皇帝還能耐的?”
馮瑯說:“我看大王在草原上待久了,不知道這中原有多大嗎?除了然人,鮮卑人,整個中原,大半都是漢人的老百姓。只靠打仗的征服能維持多久呢,皇上需要的是讓四海之的百姓都歸附。大王住慣了這簡陋的帳篷,沒有去看看漢人的房屋舍是多麼華,大王吃慣了腥膻,沒有去嘗嘗中原的食是怎樣富味。大王只盯著這一塊小小的草原,養一群牛羊,既種不出蔬菜糧食,又織不出的布匹綢。恕小弟直言,大王坐井觀天,太過短視,中原的土地和財富,可比這草原廣袤遼闊多了啊。”
吐賀真說:“這些都太遠了。我不需要種糧食,也不需要織布,我想要糧食和綢,去打劫你們就是了,費那個勁干什麼?你見過哪個胡兒去學種地學織布了?胡兒只管騎馬打仗。”
馮瑯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野蠻人就是野蠻人。上還是熱地說:“劫掠的始終是小賊,大王需要謀長久。大王若是肯降,聚齊眾部眾投降大魏,皇上肯定會任大王為一州刺史,絕不剝奪大王在部帳中地位和名分,還會賜大王黃金酒。”
吐賀真說:“你說的有道理,拓拔皇帝此次出征帶了多人?拓拔皇帝接下來準備怎麼用兵?”
馮瑯說:“大王這問的有點直白了啊。”
吐賀真呵呵一笑:“賢弟跟我見外,我卻不拿賢弟當外人。我跟你說吧,你今天來的正巧,我想引魏軍渡河,正愁找不著法子。現在,我打算把賢弟和外面兩位使者的頭一并斬下來,送給魏國皇帝。你是魏國皇帝的妻舅,他看到了,一定會氣的出兵的。”
馮瑯嚇的臉煞白,瞬間就站了起來,嚴肅道:“大王,千萬不可啊!”
吐賀真一拍桌子也站了起來:“有何不可,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兩個武士立刻上前,按著膀子把馮瑯給拿下了。馮瑯嚇的直要尿子,不住地說道:“大王,萬萬不可啊,兩軍戰不斬來使,我這一條小命不算什麼,可大王若真殺了我,來日雙方再無求和的機會了啊!大王千萬三思啊!”
吐賀真暴怒,一口啐到他臉上:“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算個狗屁的使者!當初我收留你,跟你拜把子,還把親妹子嫁給你,你現在人模狗樣了來跟我裝,裝你娘的x,我□□姥姥!把他給我綁起來!”
眨眼工夫,馮瑯被五花大綁。他忙不迭地抬肩膀臉上唾沫,剛一完,吐賀真又啐了他一口,啐的他閉著眼睛直打,實在是太惡心了。
他終于想起當年是為什麼一定要逃跑了,實在是眼前這位太他娘的魯,還有他那個妹子,也是天跟個母夜叉似的。天天跟這種人呆一塊,誰得了啊!
吐賀真罵到他臉上:“怎麼了?嫌本大王的唾沫星子臟啊?”
外面魏軍隨行的使者覺到不對勁,里面一直沒傳出話來,當心出事遂要求帳,一個主事模樣的人出來,向他們說道:“你們的使者被我們大王扣下了,你們趕滾吧,否則砍了你們的腦袋。”
魏軍的隨使連滾帶爬,飛快地滾了。
馮瑯被捆的粽子似的,跪在地上被吐賀真的唾沫星子噴了一下午,一會扭了臉往肩膀上去唾沫,一會抬頭解釋求:“大王,有話好好說啊。”
吐賀真一把把他提起來:“我不置你,我讓你見見你老婆兒子,我看怎麼置你!”
吐賀真讓人去請叱目蓮,叱目蓮得到消息,飛快地趕來了。這對十多年沒見的夫妻,乍一見面,互相都給嚇了一跳。馮瑯曉得他娘子剽悍,不過那叱目蓮十多年前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相貌麗可,縱然兇狠了些,也還是讓人心留的,所以他回到魏地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還對日思夜想,覺得愧疚。而且分隔越久,越忘了的壞,記得的好,幾乎要心上一顆朱砂痣了。結果哪曉得叱目蓮這十多年來老了許多,那濃眉大眼,時期還麗可的,怎麼越看越像個男人了。原來潤明艷的臉頰消瘦下去,襯著剛氣十足的眉鋒角,加上材本就有些高大,簡直比自己還爺們。馮瑯認出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妻,頓時了大驚嚇。
而馮瑯國舅爺這些年養尊優,相貌不但沒見老,反而因為胖了許多,幾乎有點白皙潤了。叱目蓮記得自己丈夫當年那是相當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一把小細腰可迷人,怎麼十年不見胖這幅德行,腰比自己都,.子比自己都大,偏偏還是個文文雅雅的做派,越看越像個老娘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一時了大驚嚇,連發火都忘了。
兩夫妻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對方慘不忍睹。分別表沉重地別過了臉和低下了頭,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兩人都沒預料到自己十年的相思如此慘不忍睹,都深沉地開始思考起了人生……
是夜,帳中,叱目蓮帶馮瑯看躺在襁褓中的嬰兒。小嬰兒揮舞著小手咯咯的笑著,馮瑯看的潸然淚下,一陣悲從中來。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做爺爺了。
當年離開的時候,大兒子才不到十歲,而今第二個孫子都出生了。
他坐在胡床上,抬袖子抹淚,眼睛發紅:“我老了,時間過得這樣快,孫子都出生了,大半輩子過完了,這輩子一事無,就等著哪天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