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
換往常這個時候,李益早該在被中睡覺了。然而今夜,誰都沒有睡。他坐在炭盆前,和幾名下屬,幕僚同仁們烤火。
大家都在等。
今夜一定會有消息的,這些幕僚們都是有眼的,知道可能有變故,誰也不去睡覺,都聚在一起等結果。大家都不困,一邊烤火,一邊閑聊,聊軍中的事務,聊這場戰爭的意義,猜測皇上的想法。
侍從用大銅壺煮著飲料,往牛中加茶葉和食鹽,沸騰后過濾到大杯中,在座的一人捧了一杯。李益飲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困意寒意統統都驅散了。他將手中的杯遞給后的侍從,又要了一杯。茶能解也能充,他其實有些了,只是此時無心吃東西。
營帳外的火盆還是熊熊地生著,桐油和木柴燃燒的紅火將營外照的亮,軍中有異象,上司巡邏突然變勤了,將領們一會來一會去,都聚首在一起,好像有事要發生。士兵們都看得出有事了,不過大多不知道什麼事。
還是都在等命令。
命令終于下來了。
拓拔叡傳令召集軍中各部將領及幕僚議事。李益正喝到第三杯茶,得到傳令兵的傳話,他立刻放下杯,整了整袍站起來。
眾人也都站起來。
李益拱手道:“皇上召集將領議事了,諸君在此等候吧,我這就去了,一有消息會立刻回來告知諸位的。”
他行了個端莊的拜禮,接過侍從遞上來的披風,系在肩上,匆匆出帳。一陣大風雪撲面而來,他迎著風疾走。
拓拔叡一戎裝,面嚴肅地站在案前,語氣簡要地說:“突發了一些意外,昨日的計劃先止了,朕現在要撤軍。朕意已決,召集諸位來做一個安排。”
眾人都有些錯愕,然而也都不敢有異議:“皇上預備什麼時候撤?”
拓拔叡道:“這場會議結束之后。”
眾人早有準備,然而還是到有點意外。都知道拓拔叡主意已定不會再改了,眾人問道:“現在撤的話,那派出去的兩路大軍怎麼辦?現在兩路大軍還在路上,過幾日暴風雪就停了,他們很快就能到達敵后。咱們這撤了,他們不就被了嗎?要不要再等幾日。”
拓拔叡道:“不必再等,朕已經決定了,傳信讓他們立刻撤,即刻趕到中軍與大部會合,任何人不得有違。”
眾人不得再言,拓拔叡做了簡要的撤軍部署,眾人領了任務,便各自去行了。
出在營外,李益立刻被一群參軍的吏們包圍了,眾人七八舌。
“李大人,這個時候怎麼能撤軍呢?你是皇上的親信,需得要勸阻皇上,不能用事啊!”
“皇上怎麼能如此草率地做決定。”
其實都是些文,武將們倒沒有見說什麼。李益說:“你們有意見自可去向皇上說,我沒有那麼大面子,諸位請讓個道,我要回營去收拾行囊了。”
一干人拉扯著袖子不讓走:“你怎麼能說走就走,皇上做這種決定,你是皇上的信臣,勸也不勸一句,你怎麼可以這樣呢?你要同我們一起去。你得給大家帶頭啊,不然誰帶頭開口。”
李益被一群人纏的,就跟一群蒼蠅在鬧似的。他努力將自己的袖子搶救回來:“借過,借過,不要再說了,你們吵吵這些有什麼用,仗又不是你們在打。咱們都是皮子的,只管遵旨就是了。”
眾人見他像條魚似的溜了,抓沒抓去。這是形勢已定?眾人愣了半天,一哄而散,各自回營去收拾行囊了!
李益匆忙從人群中出,腳步迅速地回了營帳。他路上耽誤,原來的人已經得到消息走了不,幾名下屬的幕僚員正在營中傳閱著簡冊,見他紛紛施禮:“大人,聽說皇上下令撤軍了,先頭的大軍已經出發了,中軍也在準備行。”
李益道:“咱們也要準備出發了。”
“幕僚有安排嗎?”
李益道:“咱們預計三個時辰之后出發,隨在大駕后面,時間倉促,大家趕收拾東西做準備吧。”
拓拔叡命將多余的儀仗丟棄,士兵們全部執武,盡可能的減行軍負擔。一支小部隊在前開道,大部隊負責墊后,兩翼各派出兩支強兵,防范敵人趁機突襲。火照亮一營,馮憑裹在厚厚的狐裘中,被宮人攙扶出了帳。
宮人本要抱的,不肯,不想顯得太過虛弱,被人看笑話,所以一路被攙扶著,小心翼翼地走出來。穿的很厚,然而離開生滿火盆的暖室,冷風吹進帽中,還是覺遍發寒,一瞬間暈的天旋地轉,腳幾乎要打抖了。
帳外停著巨大豪華的六駕馬車,車簾掀開,宮人跪在馬車門口,出手攙扶著上了車。車空間很大,像一個小小的臥室,四壁裝飾著壁畫,地上鋪設著紅花紋的地,生著火盆,有宮人服侍。榻上鋪著厚厚的狐裘和羽絨被,馮憑重新躺回被里。過了一會,拓拔叡進來,坐在床邊拉了手:“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路上可能會有點顛簸。”
馮憑說:“背心底下有些涼,也不曉得是怎麼。”
拓拔叡說:“睡一覺吧。睡覺時間過得快,睡幾覺就到京城了。”
馮憑微笑著點了點頭:“嗯。”
……
“撤軍?為何要撤軍?”
烏蘭延得到這個消息,簡直不敢相信。他接過士兵從老鷹上取下的布條,是中軍傳來的消息。沒有緣故,只有一個命令,立刻撤軍還南,與大部會合。
烏蘭延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拿著這東西去找賀若:“你看看吧,不知道出什麼事了,皇上命令咱們撤軍。”
營地正歡快,士兵們聚在一起,靠著馬坐著,喝酒暖,用干馬糞點火靠干充。因為這幾日冒著風雪急行軍,很快就能到達目的地,將士們辛苦了一場,此時都非常高興。賀若正要召集將領們商議接下來的安排,聽到蘭延的話心頓時一沉:“為何?咱們很快就要到達敵后了,怎麼能現在撤軍?”
他邊說也邊接過布條:“這是皇上的令?”
烏蘭延道:“我也不知道,咱們先前放出的信鷹都沒有飛回來,可能消息沒有傳遞出去。皇上不知道咱們現在在哪。”
賀若一眼看完了信,臉也立刻沉重起來。
士兵們風雪狼狽,然而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神。因為此番要立大功了,他們會大勝,會得到皇上的獎賞,錢財和位,田產、酒和人,不是每次打仗都能有這樣的機會立功的。有時候打仗立不了功還要送命,但這一仗,大家都覺勝券在握,勝利就在眼前。
賀若也是這樣想的。
烏蘭延也是這樣想的。
先前士兵們都沮喪,失去希,下屬將領們反對他,抱怨他,他都忍了下來,避免無謂的爭,以大事為重。現在士兵們漸漸認可他了,事進展的無比順利,最要的關頭,竟然要撤軍?
戰機難逢,絕不能撤。
烏蘭延看他猶豫,以為他當真要撤了,鼓道:“自古就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皇上并不知道咱們現在的況,咱們馬上就要到達敵人后方。現在要是遵旨撤了軍,這麼多日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啊!咱們現在只能一鼓作氣襲擊敵人王帳。”
賀若道:“可是沒有正面大軍配合咱們實施夾擊,一旦失敗,葬送的可就是幾千將士們的命啊。你我兩條命不算什麼,死了就死了,抗旨也不怕,可咱們承擔不起這麼多人命的責任。”
烏蘭延著急說:“現在撤軍,難道就不是危險嗎?就算沒有正面大軍配合,咱們出其不意,未嘗沒有功的機會。敵人要是看到咱們正面突然撤軍了,肯定會乘勝追擊,到時候皇上那里必定會有危險。咱們現在撤退已經晚了,與其狼狽的回去,不如化被為主,咱們現在就加快行軍,不能再耽擱了。”
賀若道:“召集將領們議事吧。”
然王帳已經炸了鍋。
一直久未有靜的魏軍突然開拔了。
斥候不斷傳回敵人向的消息,先是有五千人的部隊掉頭南出,很快,東西兩翼也出了。然人驚惶地不著頭腦:“魏軍又要使什麼詭計?他們不會想來襲吧,襲怎麼會這麼明目張膽。”
吐賀真不敢掉以輕心,派出幾百名斥候尾隨魏軍打探,看他們每支部隊都去往什麼方向,隨時回來稟報。眾人食不下咽,焦心地等待了一上午,最終得知魏軍的先鋒南行了,東西兩翼斜出二十多里后,也開始轉頭往南行了。
魏軍的中軍出了。
吐賀真觀察了半日,終于恍然大悟,高興的一拍桌子:“魏軍這是在撤軍啊!”
叱目蓮滿面春風地走進帳中,像馮瑯笑道:“恭喜你,魏國皇帝派人送了幾十箱金銀來,要贖你回去呢。”
馮瑯激地從席上站了起來:“使者在哪里呢?快帶我去大王吧。”
叱目蓮說:“誰說大王要放你走了?告訴你吧,魏軍正在撤軍了。”
馮瑯道:“你胡說!”
叱目蓮說:“我可沒胡說。魏軍已經在撤了,你們敗了,金銀的心意我們收下了,你就準備留在然終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