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瑯進宮要找皇后說此事, 卻得知皇后不在,去永壽宮了,原來是太后突然病重。
事是早上出的。太后是今早突然不好, 沒有用早飯, 而且大,呼吸阻塞不暢。宮人請了醫診治, 喝了藥仍不見好,反而越發糟糕, 要看著不好, 忙去知會皇后。馮憑聞言驚道:“皇上知道嗎?”宮人說:“還未告訴皇上。”馮憑便站了起來, 匆匆去永壽宮。
馮憑了殿,走到太后床畔,提了子往床前坐下, 見太后正躺在錦緞枕頭上,臉蠟黃,閉著眼昏迷不醒,口微微張著, 氣聲不出。那景象看著有點怕人,從未親眼見過人垂死,嚇得頭皮發麻, 后背寒直豎。
這半年來,太后一直不好。本就有哮,天氣一不好就要發病,但是大多休養休養就好了, 習慣了也沒什麼。鬧不舒服的時候馮憑常會來看看陪陪。說說話罷了,只覺得天氣轉暖就好了,卻萬想不到這次一病不起。
“太后……”
馮憑低聲喚著,著握住手。
殿中彌漫著很濃的苦藥味,還有頹敗死亡的氣息。馮憑握著手坐了一會,然而既已不會說話,人也無意識。馮憑詢問太醫,太醫搖了搖頭,表示聽天由命。
不過多時,馮瑯腳步匆忙,臉煞白地來了,殿中除了馮憑,還圍著許多醫,只是不見拓拔叡,也沒有常家的人,也不見有探視的宮嬪。馮瑯見此景心中一酸,心說人走茶涼,常家失勢了,因此太后臨到終了,左右卻一個探視的人都見不到。有人是不想來,有人則是來不了,常家人應該擔心著急壞了,只是吃罪了皇帝,不得宮。
馮憑看到兄長,低聲道:“你來做什麼?”
馮瑯跟馮憑一樣,對著一個失去言語意識的人毫無辦法。人死是沒立刻死,然而不知道能不能緩過這口氣。而今只有等,他悄悄請皇后移步到殿外去,將馮曦之事相告。馮憑大驚:“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告誡過他不要胡來的。你等等。”
皺著眉,又回到殿中,憂心忡忡看了太后一眼,代蘇叱羅:“我要先回宮一趟,有什麼事立刻告訴我。”
蘇叱羅拿手絹著淚,說:“奴婢會的,娘娘有事先去吧。”
又叮囑了李延春,匆匆回了崇政殿。一路聽馮瑯講,因李蘭的哥哥李因正擔任平城令尹,管督京城治安的,事發之后大怒不已,當即把人抓了,馮曦那幾十號人已經都在牢里蹲著了。
馮憑說:“皇上知道嗎?”
“皇上還不知道,現在還著。”
那李因也是個桀驁的,見妹妹被侮辱,恨不得將馮曦一干人碎尸萬段,不但立刻將其收了監,還立刻用上了重刑,一頓鞭子將馮曦打的皮開綻。馮曦被打的半死不活,也依然很,躺在草堆里對其破口大罵:“你妹子自己要上我,自己管不住被我引。這邊喜歡我,轉頭就去勾搭別人,朝三暮四,這種.貨,我不干對的起嗎?”
李因冷笑,抓住他頭發,迫得他抬起臉來,一掌打的他滿,惡狠狠說:“就憑你這狗東西,也配娶我的妹妹?你拿鏡子去照照自己,男不男不的。你們馮家的人除了靠臉勾引人還有什麼?不要以為皇后能救你,一個連龍種都生不出的皇后,不會下蛋的老母,能得意到幾時?時候一到就會被宰了吃。就算我現在弄不死你,我早晚也能弄死你,你這個畜生,到時候我要把你手腳都剁下來,挖了你的狗眼,把你牙齒一顆顆敲掉,把你的腸子扯出來喂狗。”
馮曦笑說:“李大人不要說的這麼難聽,我現在是你的妹夫了。你的妹妹要嫁給我,回頭還要給我生兒子,生下來的兒子姓馮。咱們可是一家人。”
李因啐了他一口:“呸!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嫁給你就不是我李家人了。我可不會因為你是我侄子的爹就對你手下留。我整死你就能給改嫁了,這是好事,我不得。”
馮曦冷笑說:“你敢瞧不起我。”
李因回敬說:“我就瞧不起你?如何?你是個什麼東西,做小娼婦,給男人搖屁,鉆的。你們姐弟倆就靠這個搖屁的絕活爬上位,看來師出同門。師出哪里啊,是你那不知恥,和狗所以生出你這畜生的老娘嗎?我看你們平日里沒流心得吧?”
馮曦漠然看著他:“你敢這樣辱罵我姐姐,不怕皇上知道?”
李因笑道:“你大可去圣上面前說啊?你都不怕污言穢語沖撞了圣上的貴耳,我怕什麼?”
馮曦道:“做小娼婦搖屁,總比你圣上牙齒上的菜葉子,用你那爛舌頭給你爹通便痔瘡要強吧?你想干凈點做小娼婦都做不了啊,只好惡心了。”
他樂的哈哈大笑起來:“你就是羨慕嫉妒,嫉妒我姐姐得寵,你想把你家妹子送進宮做娼婦皇上都不肯要。”
李因臉猙獰,抓著他頭發,猛了一掌。馮曦一臉,眼睛野一般地放出兇來:“可憐你那漂亮可的好妹妹以后也要沖我搖屁了。我看你很羨慕我嘛,怎麼,你想讓沖你搖啊?”
李因被激怒了,站起來,用那牛皮的靴子踩著他的頭往地上碾,左右看見連忙過來拉:“大人息怒,息怒。”生怕他一怒把馮曦脖子給踩斷了。而馮曦則掙扎著大罵:“姓李的,你今天弄不死我,改天我就要弄死你,我要剝了你的人皮。”
李因憤怒之下,對那幾十個年也都了刑。然而很快,他父親李惠得知了消息,命令他不要胡來,不要用私刑。李因氣地回說:“打都打了,什麼不要用私刑,我就了如何。”
李惠命令他回家,強制他放人,李因怒道:“為什麼要放?”李惠聽說他對人了刑,氣得不行,罵道:“糊涂種子,你做事能不能長點腦子,李家和馮家現在沒到撕破臉的時候,你這樣做除了出氣,對咱們有什麼好?還弄的滿城風雨,你想讓大家都下不來臺嗎?”
“他讓咱們吃啞虧咱們就吃?要吃你吃,我可不吃。”
李惠氣道:“你不吃,你想怎樣?你能讓皇上廢后嗎?我跟你說了現在時機不,不是翻臉的時候,趕把人放了,此事萬萬不可抖摟出去。”
馮憑聽說馮曦做出這種事,生氣地直想打他兩掌。得知他被李因打的半死不活,又心疼擔憂不已,生怕他了傷。又氣馮曦,又恨李因,太都劇痛起來。
馮憑召見了李惠。這場談話進行的相當艱難,雙方都有點心虛,馮曦把人兒給□□了,李因把人弟弟給打殘了。都怕對方會翻臉。結果誰都沒有翻臉,小心翼翼地斟酌了半天,尋求著一個雙方都能接的恰當解決方案。
這邊七八糟還沒完,那邊永壽宮又傳來消息,說太后要見。馮憑只得又匆匆趕去永壽宮。
已經一天沒吃東西,走出殿門的時候,人都有點暈,差點眼前一黑。宮人攙扶才堪堪立住了,緩過來,忙移步殿。
那時候是黃昏了。冬日,有細細的雪花開始降落,時間太快,覺都還沒怎麼經歷,就突然了冬。宮人們的衫不知怎麼褪了,突然看起來特別老舊。那宮殿檐角邊的枯樹上立了幾只黑的烏,還有一只碩大的梟鳥。心里一凜,頓時覺很不舒服,梟專吃腐,經常出現外死人的地方,或者蒼涼的古戰場。梟是不祥的鳥,常預兆著死亡。
黑的宮殿,鉛灰的天,凝固的凍云,枯樹和烏。不知怎麼,突然就想起了十多年前,在掖庭外,第一次遇見常氏的場景。那天的天氣跟今天這樣相似,那會孤獨寒凍,看到一個著華貴,手暖爐的貴婦人,便怯怯地了一聲。那一聲很低,幾乎以為是沒人聽見,然后聽見了,回過頭來了,牽起了的手,從此帶走去另一個世界。溫暖,錦繡,富貴,絢爛。
是那不經意的一牽手,完全改變了的命運和人生。
而今富貴錦繡了,卻老了病了,時間這樣無,帶走的麗和雍容,帶走的聲音和氣味,最終會帶走的靈魂和生命,從這世界上永遠消失。
好的壞的,凈的臟的,貧窮的,富貴的,剛強的,弱的,高貴的,卑賤的,屈服的與不屈服的……一代接一代,最終都會委于塵土。時間不會寬待任何人,老的死了,的長。
覺很心慌。
太后此時清醒著,只是仍然躺著不得。馮憑握著的手,聽到口中發出微弱的低語聲。馮憑有些聽不清,將耳朵側過去,輕輕問說:“太后要說什麼?”
太后低低說:“怎麼只有你……皇上呢……常英呢……我有話要對他們說……”
馮憑難的悶。
輕聲安說:“皇上……有事在忙,常英現在沒在宮里,太后有什麼話告訴我,回頭我轉告他們。”
太后說:“我不行了……”
馮憑被這兩個字突然,眼淚倏地一下掉出來,強作笑安道:“太后不要這樣想,只是這一會不好,吃了藥,好好休養,過些日子就好了。你這是心里越悲觀,病就越不好,病都是自己多心想出來的。有什麼天大的難事過不去的,千萬不要再多想了。”
太后長嘆說:“我活著,李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自古外戚難得好死,盛的時候是極盛,敗的時候抄家問斬,滿門誅盡。當年越是威風八面,下場越是凄涼,沒幾個能例外的……我死就死了吧,我死了,興許他能念在舊日的分上,留我兄弟姊妹一條活命。”
馮憑淚如雨下,強撐著笑道:“太后何出此言,皇上沒有這意思,皇上不會這樣的。”
太后說:“你別相信他。許多事由不得他。他不做,有人會做,常家占據了這麼多年的高位,擋了多人的富貴道,怕是數也數不清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首輔也是一朝臣。墻倒眾人推,一有機會,誰不破頭,說那些愿不愿都是沒有用的。你別當他傻,他做了這麼多年皇帝,比你的多了。他既然重用李惠,就知道會是什麼結果。你這孩子才傻呢,年紀輕,單純,不懂人心,被他耍的團團轉。”
馮憑淚迷了眼,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太后輕聲說:“孩子,太后求你一件事。”
馮憑說:“不管太后說什麼,憑兒都答應。”
太后說:“我死之后,常家是必定要敗倒的了。榮華富貴不敢再奢,只求能夠保全一家命,不要因為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而遭殺之禍。我這些年如何待你你也該知道,我想將常家兄弟子侄托付給你。若是死,祈得你想辦法予他們一全尸,若是僥幸逃過大劫,盼你照顧他們,不要使他們流落街頭,窮之苦。我是我唯一能求你的事了。”
馮憑沉重點頭,淚目說:“太后放心,只要我一日能言語能走,但凡還有一口氣不歇,必定想方設法保他們周全。”
“有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太后嘆息道:“太后沒有兒,把你當做親生的兒看待。太后慶幸當初收留了你,太后死了,還有你活著做太后的眼睛。記得要替太后多活一些。”
馮憑唏噓不聲。
蘇叱羅,圍觀的一眾宮人也都跟著低泣起來,一時滿殿都是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