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叡坐在榻上,注視著面前那一缸荷花。

那是烏蘭延當初贈給他的蓮子手珠,他將其種在一只大缸中，心養育。后來發了芽,經冬歷春，長了一缸茂盛的荷花。正當夏日，碧綠清圓的荷葉中間冒出了一兩個尖尖的花苞,紅鮮艷的像十五六歲的臉頰。

他讓人將荷花搬進殿中，對著看了一天了。勸他吃東西也不吃,說話也不說,馮憑隔一會過來看他一眼，越看心中越擔憂。

拓拔叡在想。

他絞盡腦地想,想他這一年來所發生的事。堂堂一國之君,竟然不能任用自己想任用的人,好好的均田,竟然變這幅樣子。他被的無路可退,撒手政務,而蘭延就這樣死了。他最信任的人,最親近的朋友……他覺中有一郁氣緩緩升上來,他努力按下去,然而那氣息在翻江倒海，激得他面目僵，手背上青筋浮起。

他這樣憋了一夜，次日凌晨時，終于再堅持不住，嗓子忽然一，哇的一聲，憋吐了一口心頭，直接氣暈過去了。

烏蘭延僅余的一子，取名兒。馮憑也找依蘭談過，那是烏蘭延的獨子，馮憑說：“我理解你做母親的心，可這孩子畢竟姓蘭，皇上不忍心見蘭家斷了后。你若留在蘭家，這孩子自然是你的，可你要改婚另嫁，總不能將這孩子也帶過去。畢竟和你那新丈夫不是一家人，以后相起來，難免有些磕磕不愉快。我也不是勸你怎麼樣，只是你好好想一想。”

依蘭有些猶豫不決，說：“他已經沒有了父親，若再沒有母親，豈不是更可憐。我同蘭延說那些，只不過是氣話罷了，我只是不忍心剛出生的孩子沒有父母。”

馮憑沒法更勸。

依蘭說的也是實話，這種人家夫妻家務事，也不好去干涉多。孩子自然是跟著母親最好的，只是擔心依蘭再嫁，這孩子會被男方容不下。

賀若的妻子源氏，自過門之后，便和丈夫關系疏離。那源氏亦聽過一些傳聞，烏蘭延過世，見丈夫抑郁悲痛，便極力親近安，想趁機緩和夫妻關系。聽說公主要改嫁，烏蘭延留下一個兒子無人養，便跟賀若提議說：“蘭家遭遇這樣的事，那小小的孩子沒有父母多可憐。你既然和他同手足，怎麼能坐視不管。當年山濤司馬氏之詔朝為，嵇康作與山巨源絕書與之絕，嵇康被司馬氏所殺后，山濤卻收養育了他的子嵇紹。你難道連山濤都不如嗎？”

賀若沒想到源氏能說出這種話，愣眼看著，半天不曉得如何回答。

源氏說：“你若育他，難道不會視他如己出嗎？他父親在天之靈若知道，相必也能安心了。”

賀若皺眉說：“不是我不肯，是公主不肯將孩子還給蘭家。我總不能跟孩子的親娘去爭。”

源氏說：“公主也有的難，不好帶著這孩子的。你不好出面，我去找說說吧。”

賀若將信將疑說：“你去？”

源氏說：“我去。”

賀若不太能信，只好由著源氏去試試。

源氏跟公主見面，談了幾次，這天竟真的將兒抱回來了。賀若見了十分震驚，心中卻也十分高興。源氏將這兒養在自己房中，當天又雇來一名母。

賀若是十天半月也不到屋里去的，兒抱過來，他卻厚了到源氏屋里去看，一呆就呆了一下午，守著那小嬰兒看個不止。兒吃吃的很兇，賀若看著，越看，越覺不可思議。

他問說：“公主怎麼會答應讓你把兒接過來？”

源氏笑盈盈說：“公主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玩，沒耐心帶孩子，嫌吵，原先在蘭家時就丟給娘。把孩子帶走，把原來的娘也趕走了，結果這孩子認人，新找的娘又哄不住，天到晚的哭。我去時，已經焦頭爛額了呢。我跟好說了些，便應了。”

賀若看著這孩子，仿佛能看到他長大的模樣了。這是個漂亮的男孩，長大了，應該又是個一模一樣的蘭延……

他著那嬰兒小手，覺心一陣一陣的揪痛。

蘭家所留的一房產，二十多畝田地的地契，還有家中的一些財產，家用。統共也沒多，依蘭不要，賀若只得接管了。

一切原封不，只是代為保管，這些東西，等兒長大，自然都是要還給他的。現在他還小，家宅沒人住，只能暫時掛上鎖。

深夜，一個面孔模糊的青年立在蘭家的院子中，茫然抬頭張著。

他每天來看一看，但是，越來越冷清了。

蘭家的宅子已經被上了鎖，奴婢也都被遣散了，只留下一個看門的老仆人。夜晚，所有屋子的門窗都黑漆漆的閉，沒有一燈燭，看不到一點人影，聽不到一點人聲。庭中桂花散發著幽幽的香氣，暗示著這里曾有過的主人居住，以及，將等待長久的沉寂。

仿佛還能聞到一點那人的氣息。

不過，確實是已經沒有了。他已經聽說了宅子主人死亡的消息。

青年日日到宅子中看一看。直到有一天，那庭中桂花也凋謝，最后一芳香也消失無蹤，再無一點人氣了。青年覺沒了意思，便準備離去了。

臨轉時，他聽到有細細的貓咪聲。尋聲去看，見到一只胖胖的貍花貓從樹叢間懶洋洋漫步走了出來。

他認得這是那人養的貓。

“喵～”

的聲，茸茸的軀。

主人雖不在了，這貓卻還留在宅子中，由看門的仆人喂養，長得還和先前一樣健壯，皮亮。青年召喚，這貓便走過來繞著他蹭他的手，他。

青年著貓兒，十分高興，忍不住笑了一笑。他抱起這崽子，跳墻出了蘭家的院子。他沒有回住，亦未帶一文錢，只腰懸一把寶劍，抱著這貍貓，出城門往南，揚長而去，再不回頭了。

蘭家，看門的老頭子從屋子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只碗，碗里裝著鮮活的小魚。老頭子一邊拿筷子敲碗，沿著園子一邊走一邊喚：“咪咪？咪咪？”

“咪咪去哪啦？”

“吃魚啦！”

“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