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腦子里轟隆隆的,昏沉沉的,許多事縈繞。下了床，再度想去寺塔看看。韓林兒說：“娘娘喝醉了酒,還是不要去了，皇上今夜怕是不會回來了。”

馮憑說：“你陪我去看看吧。”

韓林兒無可奈何，只能跟著一道去，順便拿了一件擋風的白狐貍大氅子給披上。

那夜里正下著大雪,一片漆黑。檐外,幾盞風燈發出微微的紅。燈盞被風吹的東搖西晃，仿佛隨時都要被吹滅了。風卷著雪花在空中飛舞，在風燈的映照下呈現出晶瑩剔的。

韓林兒提著燈籠。好一陣大風迎面刮來，將燈籠都吹飛了,吹的人兩腳都站不穩，渾瞬間都冰了似也。抬了手,用大氅的面子去擋風。韓林兒一只手攬著肩膀將護在懷里，一只手也舉起自己上的披風,擋在面前。

馮憑在他的溫暖保護中失地嘆了口氣：“怎麼這麼大的風。”

韓林兒說：“平城的天氣就是這樣的,一到這季節就是大風。剛就說這麼晚了夜黑,風又大，皇上肯定宿在那邊了。”

馮憑說：“這天氣真是惱人。”

熱酒見了風，酒意便頓醒了。站了一會了，風小了些，韓林兒便扶著步下臺階，迎著雪往那寺塔的方向去。

一盞琉璃風燈在前面照亮，靴子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覺笨重的像頭熊，然而腳下的步伐卻格外輕快，好像要飄起來。材并不小，比大多孩還要高些，但是對韓林兒來說還是纖細弱的，可以用一只手攬住，兩個手牢牢圈著。

到了寺塔前了。

寺塔外圍，有林軍守衛。值夜的將領看到皇后，忙上來行禮，說：“娘娘是來找皇上的嗎？皇上今夜在塔中歇下了。”

馮憑說：“我來看看。”

說看看，卻沒有要邁步塔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遠遠盯著那寺塔的方向看。

那寺塔頂端的天空上，約可以看見幾點星星。真是奇怪，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這樣的雪夜竟然能看到星星。

一時出了神。

將領要迎，又不知如何迎，要送又不知如何送，只得陪著。

馮憑說：“你說皇上在這塔中干什麼？呆了兩天了，只是盯著那佛像壁畫看，一個人什麼也不說。”

韓林兒說：“皇上興許是在懷念恭皇后吧。”

馮憑說：“恭皇后已經死了這麼久了，就算懷念，也不至于如此吧。你不覺得皇上這半年里變了許多，自從太后和烏蘭延死了，他現在連我也不怎麼理了，總是一個人獨。我想跟他說話他也不肯。”

韓林兒說：“皇上只是最近心不好，過段日子興許就好了。”

馮憑說：“太后死了一年多了，蘭延死了也有半年了。就算再傷心、再懷念也不該這樣，我擔心皇上有別的心事。”

韓林兒表有些凝重，不知如何接話。

馮憑說：“你說，皇上有什麼心事呢？”

失落道：“他有心事，也不肯告訴我。”

韓林兒勸說：“娘娘還是不要多心了。皇上有什麼心事，如果娘娘都不曉得，那就更沒有人曉得了。人總有些不愿意對旁人提及的心，皇上不愿意說，娘娘就由他去好了。”

馮憑說：“我知道他的心事，自然不會問的。可是我不知道他想什麼。皇上又不好，我擔心他時間久了又積郁病。你看他這樣一天天的。”

韓林兒沒有回答，兩人便停止了對話，只是看著那風雪中的寺塔。

“娘娘進去嗎？”

馮憑沒答。

這天實在太冷，風實在太大了。又生起了心思，說：“聽說江南的冬天很暖和，沒有大風，雪也是下的一片一片，輕輕的。我沒去過江南，不過前幾年陪皇上南巡到過，在黃河邊上。只是那時候是春天，也沒見過冬天是什麼樣的。”

韓林兒說：“娘娘還記得。”

馮憑說：“皇上喜歡。因為漢、魏、晉，三朝的都城，幾百年里一直是中原正朔所在。皇上很是向往，當初經過故址，看到那宮殿城墻坍塌，衰草滿地，很是惋惜。”

一邊說話，一邊看著那寺塔。那塔某個角落微微發出紅，有點怪異。也沒覺出哪里怪異，只是目一直被吸引著。就在不解時，忽然那紅突然一下子裂出來，一道微微的亮瞬間照耀出來。

距離太遠，又是黑夜，本看不清楚。若不仔細分辨，幾乎要以為那是掛在塔上的一盞紅燈了。只是塔上怎麼可能掛著燈呢，這麼老遠又怎麼可能看的那麼亮呢。突然覺到不對。

問韓林兒：“那是什麼？”

韓林兒也正盯著那東西出神，心說這黑夜里，什麼燈那麼亮……一時也回答不上的問題。然而馮憑迅速地反應過來，一下子辨認出來了，大道：“失火了！那是火！”

韓林兒被的靈魂一震，頓時也反應過來了。

馮憑聲音大道：“失火了！你們這些人是干什麼吃的，失火了都沒有看到！”

那四下的守衛頓時慌起來，不知道火在何。馮憑一邊罵，一邊提著急匆匆往寺塔去：“失火了！趕快讓人救火！”

韓林兒急忙跟在后，隨著一同往近去。那守衛們抬眼到看，也沒看到哪失火了，好不容易有個眼尖的看到那塔上的紅，大一聲：“失火了！”眾人很快就都看到了，一起大聲：“失火了！失火了！快救火！”

只是那麼幾十步，不到一百步的距離，然而等走到塔下時，那火已經燒的到都是了。只因是夜晚，那塔里頭某燒了起來，黑漆漆的，有濃煙也看不到。那起火點在高，這大風和冷雪吹散過濾了大部分的煙味，地上的人沒太聞到，就算聞到了也都沒注意，還以為是這寺中的煙火，都沒警惕。直到外面看到火苗發出來，那里面的火勢已經燒的熊熊的，不可遏止了。火苗一頭，就被狂風高高的卷起，頓呼嘯之勢。那塔又是年代久遠的木塔，一起火，火苗到刮，火星到掉落，火激起風，風助著火，很快引得整個四面八方都熊熊燃燒起來。

所有人都看到火了。

那守衛的將領看要往塔中去，急忙拉住：“娘娘，里面危險，不要進去了！”

馮憑甩他手，怒道：“皇上還在里面！你們是怎麼做事的！皇上要出了一點意外，你們等著死吧！”不理那將領勸阻，大步匆匆往塔中奔去。

韓林兒看到危險，想攔，然而知道皇上在里面，不可能攔得住，只得跟著一起往塔去。

那塔底層還沒起火，然而已經覺到非常炙熱。此時有僧從塔中紛紛逃出來，又有救火的人忙往里面去，人東奔西走，嘈雜擾攘，到都在喊救火救火。馮憑直上二層，又有僧人拉住不許上去，馮憑急問道：“皇上呢？皇上在哪？火燒這麼大了，皇上怎麼還沒有出來？”

那僧人又沒親見到皇上，哪里能回答的上來，又趕著逃命，只是抓著往外拖，要帶出去：“皇上肯定有人安排的，娘娘還是先出塔去吧，這里太危險了！一會火大了就跑不了了！”

馮憑怒道：“我問你皇上在哪，皇上現在還沒出來，你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僧人阻攔不得，跟韓林兒已經上了二層，往三層去。那地上木板隙都在起火了，看得到火苗在躥，韓林兒又驚又怕，又后悔穿著著一裳，進來的時候也沒把上弄，現在烤的皮都要燒起來。人都在往外跑，他想勸止住馮憑，又沒法勸，只得拽著加快腳步。

的角被火苗點起來，韓林兒看到了，驚道：“娘娘小心！”連忙用腳踩，使勁把那火給撲滅了。馮憑一邊走一邊道：“皇上！皇上！”

寺塔的背面，拓拔叡在邊親近的護衛下，毫發無傷地從火塔中逃了出來。那塔中有應急的逃生通道，不用和那些僧守衛七八糟搶道，所以拓拔叡一路出來，只是嗆了點煙，袍子被蹭的有點臟污了。他逃出塔來，侍衛慌忙給他披上擋風的裘，又端來水給他飲水，并洗臉洗手。其余人則因為護駕不力慌忙請罪，拓拔叡心驚魄之余，擺擺手說：“朕無事，還是先救火吧。”

將領謝了罪，朝眾侍衛高喊：“皇上說了，快救火，大家趕快都去幫忙救火！”

那守在正面的將領也趕過來，忙跪下請罪：“皇上安然無恙，臣可算放心了。臣等護駕來遲，還請皇上治罪。”

拓拔叡說：“朕無事，你們趕快都去救火吧。”

那將領得了拓拔叡平，站起來才慌忙說：“皇上，皇后方才進塔中去尋皇上了，臣怎麼攔也攔不住。”

那將領說這話，心里有點害怕。他方才也以為皇上在塔中，所以皇后執意要去找，他也不敢攔著。按理說這種危險時候，他應該先士卒，陪著皇后一起去的，這才是臣子的樣兒，但是他只是個外面守衛的，又不是皇上親衛，職責不是那麼重大，看到火燒那樣，自然也有點怕，不敢進去。他估著皇上一會就出來了，皇后肯定也會出來。

直到這會皇上出來，卻還沒見到皇后在，他才到害怕，不得不稟報拓拔叡。

拓拔叡臉驟變：“什麼？”

他怒罵道：“混賬東西，你怎麼讓皇后一個人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