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三日未睡了。楊信哄著喝了點粥, 扶著往榻上躺下。雙目炯炯，著楊信，非常難過地說：“我睡不著。”

楊信給蓋上被, 說：“娘娘已經好幾天沒睡了, 這樣下去人吃不消的。”

馮憑說：“我睡不著。”

“一閉上眼，就夢見皇上, 在對我說話。”

楊信說：“臣陪著娘娘，娘娘不必害怕。”

馮憑卻仍仿佛自言自語：“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也許我現在是在夢里呢？”

有一瞬間, 常常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然而用心細想, 有什麼夢能長達三天三夜, 有什麼夢會這樣真，每一條線索都纖毫畢現。到頭痛，心焦慮, 意志格外脆弱，一點小小的刺激都會讓突然崩潰。楊信一直拿拓拔泓安：“皇上還在等著娘娘呢。皇上剛剛登基，不悉事，宮中萬事都要仰仗娘娘出面拿主意, 娘娘一定要保重，安定心神，絕不能再垮了。”

脆弱的神, 卻被這一句又刺激到了，心里說，拓拔泓？拓拔泓又不是我的兒子。拓拔泓是他跟那個惡心的人生的，是害得夫妻反目的罪魁禍首。一點也不拓拔泓。打心底里討厭這個人。但是不能表現出來, 還要假裝很他，假裝和他同母子。在外面要裝，回到自己宮中，還是要繼續裝。

拓拔泓要依靠，宮中萬事都要仰仗拿主意，所以得撐住。憑什麼要為拓拔泓撐住？憑什麼失去了丈夫，這樣痛苦，還有這些七八糟的人纏著，不許瘋。只想發瘋，瘋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痛苦都沒有了。

聽到拓拔泓三個字，一時心崩潰。特別討厭，討厭的想瘋，萬般厭恨無法宣之于口，哭著抬手就是一掌，打的楊信臉上出現了五個紅指印。

楊信手扶著肩膀，面對著，兩只眼睛在昏暗的燭中熠熠生，那眼睛極黑，中間一點又極亮，仿佛有火苗跳。他挨了掌，卻沒生氣，只是盯著哭腫的眼泡，忍不住笑出聲。

他知道為什麼生氣，因為心里厭惡拓拔泓。但而今拓拔泓登基，必須要和拓拔泓同母子，不止是表面上的裝模作樣，心里也要裝，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要堅持這一點。

眼睛紅腫，睫都了，鼻子也紅通通的，臉蛋兒潤。烏黑濃的短發整整齊齊地從兩邊耳直垂下，黑的小瀑布般掛落肩膀，像小孩兒。

希一掌能把楊信打的滾一邊兒去，結果楊信沒滾，反而忍俊不地笑。很生氣，淚盈于睫質問：“你笑什麼？”

楊信忙端正了態度，清了清嗓子正頷首道：“臣沒笑。娘娘在發怒，臣怎麼敢笑。”

馮憑哭說：“我看到了，你笑了。”

楊信辯解說：“臣真的沒笑……”

馮憑看他還不承認，抬手“啪”的又是一掌。

楊信這次再沒忍住，“嗤”的一聲又笑了。他低著頭，怕被看見，但是那笑聲已經傳進了耳朵。

哭的更厲害了：“你還在笑！”

楊信強忍著心中的喜悅，努力做了嚴肅的表，可憐求饒說：“臣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娘饒了臣吧。”

再次打了他一掌，生氣地哭著說：“你個驢日的賤種。”

對楊信來說，不管是哭還是罵都像是調。尤其是最后那句罵，楊信從來不曉得還會說這種渾話，簡直罵的他通舒泰，發熱，心都作起來了。

他并不曉得，驢日的賤種，乃是先帝罵人的口頭禪。時常是生氣罵宮罵太監的，馮憑在邊聽多了就會了。只是不講這樣的渾話的，第一次送給楊信了。

楊信笑說：“臣就是驢日的，臣也是驢，皮糙厚，娘娘生氣只管打。”

楊信扶躺，見哭的，神是太好，不像是個睡得著的樣子。他心中一，了細右手，目含笑注視著臉蛋，輕聲說：“娘娘睡不著，要不臣幫幫娘娘吧？”

他說話的聲音帶著熱氣，呼到了面上。

他已經能覺到臉頰和齒間的溫度了。皮和淚水都是熱騰騰的。

楊信見不拒絕，便將膝蓋跪上床來，雙手抱著。

他注視著臉，湊上去，在臉頰上那顆小痣上輕輕親吻了一下。

他不是第一次擁抱了。

上一次，還是幾年前，但是他還記得那味道。他心中有種失而復得的歡喜，手著，每一寸都像在著珍寶。

真是好。如果他不是宦，他就會娶了。可如果他不是宦，他又哪有機會接近，呢？

楊信認為，自己的并不是的份或地位，也并非是的高貴。因為的出，著實算不上高貴。只是一個宮中的罪奴，撞了大運被扶上了皇后之位，在宮中的境更是步履維艱，哪里算得上高貴呢？他還是這麼個人，的相貌，的，的份，綜合起來的這麼個人。

楊信肩膀，親吻臉，手來到領口，試圖解服時，卻含淚轉過頭去，抬手別開了他手，傷心哽咽說：“別煩我了。”

楊信心琢磨了一下，大概是想讓他抱安，又不想讓他。

人和男人不同，男人一近到人子，便歡，除此便覺得了無樂趣。人呢卻不同，人往往男人的擁抱，親吻、。人對溫存的需要，往往超過了床事本。有許多子，甚至無法從床事中得到快。大多數男人都是不懂這點的，一到了床上就知道蠻干，半碗茶的工夫就完事，完事就倒頭呼呼大睡，前戲后戲都省了，殊不知那人心里有多嫌棄厭惡，越看那男人越像頭死豬。楊信卻是從來溫的人，哪個人試過了都得的跟心肝似的呢。

楊信隔摟著，親吻臉，兩手摟著腰，將提到自己上來，一手扶著腦袋，將頭靠在自己口，雙臂有力地擁著，聲說：“娘娘靠在臣上睡吧，這樣就不怕做噩夢了。”

男人的膛厚實，臂膀結實，讓想起了拓拔叡。楊信和拓拔叡的形確實仿佛。楊信見含淚閉上了眼睛，心中滋味萬千，手著，湊到臉蛋邊低聲說：“得饒人且饒人。娘娘當初若是肯存一分面，將臣命留著，臣現在也不會教娘娘如此長夜寂寞了。娘娘說是不是？娘娘沒試過臣的本領，實在是憾。臣替娘娘不值呢。”

沒有回答他，好像沒聽見，好像是睡了，好像仍在哭。楊信心里難的，想到這些事，他也睡不著了。

睡了半個時辰不到，又大哭著醒了過來，手撐著床坐起來，目朝著空的宮殿四面張，好像在找尋什麼。

一，楊信也醒了。楊信把拽回來：“娘娘快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馮憑道：“我睡不著，我想回崇政殿去。”

這里太陌生了，陌生的宮殿，陌生的人……到都是森森，冷冰冰，痛苦地下了床，穿上鞋要往外走。楊信攔不住，只得連忙下床跟上：“娘娘要去也得把服穿好吧，這夜里也太冷了，外面下雪，出去著涼的。”

不管不顧直往外走，楊信一面喚小宦跟上，一面拿起的那件雪白的狐裘披風，沖出去給披上。腳踩在雪地上快走，好像急著要做什麼，楊信提著燈籠，慌慌的跟著，風夾雪吹的臉一片慘白的，皮好像要凍結起來了。

終于到了崇政殿了。

這才是悉的地方，心一瞬間好了起來。不想離開這里，這里住了十年，這里一草一木，宮殿的每一個臺階，每一件，每一片磚瓦都悉。

走上臺階時，一只白的貓咪喵喵著走過來。這是養的貓。

彎腰抱起了貓咪，貓兒的皮散發著芬芳都溫，舊日生活的味道頓時回來了。抱著貓進了宮門，看到那殿前燈火通明，一排排白的奠字燈籠散發著紅彤彤的。富麗與衰朽，紅與白相輝映，金漆的宮殿和殿前飄飛的白帷形一幕慘悴荒蕪的對照。

金紅的廊柱下，有一青年宦正面朝跪著，也不知跪了多久了，見到從那宮門來，便深深地叩下。他凝重而莊嚴，隔著一院風雪朝俯，好像是等到已久，又像是早知會來。

那是韓林兒。

楊信不悅地皺眉，心里很煩惱。

還是離不了這個人，大半夜的專尋他來了。楊信提了腳步，跟在馮憑后往韓林兒所在的方向走去。他想，這個人，仗著和太后舊日的誼，真不把自己當個下人了。

馮憑看到韓林兒了，想忽略這個人，然而經過他邊時，還是忍不住住了腳。

轉頭看向他，見他黑漆漆的頭頂對著自己，不肯面對，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厭恨。

他要是面對他，看到那張悉的面容，興許會心好一點。然而此時每一個作表，都暗示著隔閡。

冷冰冰問道：“你跪了多久了？”

韓林兒的聲音，沙沙的，也仿佛有些陌生了：“娘娘沒讓臣起來，臣便不敢起。”

冷嘲道：“尋常人跪個一天半天都要不得了，你這七八日了還好好的，哪像是吃了苦的樣子？你韓林兒這麼有面子，這些宮太監的沒服侍你吧？”

韓林兒已經跪的膝蓋都爛了，手腳都生瘡了，渾已失去知覺，等了無數個夜晚，終于等來了，卻得了這麼一句嘲諷。他亦沒說話，只是低著頭聽命。

馮憑將手中的貓丟給他，轉了殿。

韓林兒抱著那貓思索了半天，這是什麼意思呢？給喂貓？抱貓？還是讓他起來？他腦子已經跪的遲鈍，渾渾噩噩半天，頭中木木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只仍舊跪著。

殿中無人住，所以也沒有生火，馮憑坐在冷冰冰的榻上，讓人將珍珠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