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院子裡的花草又開始漸漸邁向枯黃，唯有花依舊含苞待放。

重節就快到了，書華特意人去酒窖看了看去年埋下去的花酒，預備重節的時候取一罈出來。另外，還特別人採了些新鮮的花，打算做些花糕和花小菜，用以佐酒。

書華特意問過了二哥，他說要在重節那天邀請幾個朋友到家裡來賞喝酒。爲此，書華將家裡種的花都收集了起來，放到花園裡的涼亭四周，以便他們觀賞。

等到重節那天，書華照例還是在屋裡頭修補書籍，紅與規矩都已經學得差不多了，課程什麼的很清閒，謝娘子和姜嬤嬤對的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此時的正趴在書案上仔細謄寫，每一筆都寫得尤爲小心，青巧在旁邊報告了前院的況，說是二哥邀請的客人已經進到花園，此刻正與二哥在飲酒暢談。

好不容易寫完了一頁紙，書華放下筆扭了扭脖子，活活脛骨。

青巧輕步走到後，爲輕輕脖頸：“小姐也該累了，歇一歇吧。”

書華瞇起眼睛笑道：“大白天的我可睡不著，還是多寫幾個字能讓我安心些。”

青巧也跟著笑了笑，就在此時，君瑤走了進來，低頭說道：“小姐，外面有人想見您。”

書華一愣：“何人？”

“是……是……”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好似極是爲難。

“是在下”一個白的影忽然書房的門檻，面容俊秀，角含笑，手中一把白摺扇輕輕扇，“好久不見，沈姑娘可有惦念在下？”

竟然是景安？書華猛地站起，連帶著手中的茶碗也被打翻在地，溼掉了的丁香襦。

見到的反應如此劇烈，景安顯得很是滿意，臉上的笑容也愈加深刻：“前段時間特意寫了帖子，邀請你和你兄長來參加在下的婚禮，卻不想被你們給拒絕了，想來是在下的面子不夠大，只得親自上門一趟，來看看你們了”

書華穩住心神，一邊朝君瑤和青巧使了個眼，一邊快步來到景安面前，提起襬就要下跪行禮。

不想景安也在這個時候出了手，不著痕跡地阻止了行禮的作：“只知道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學規矩，卻沒想到你竟越學越迂腐？著實無趣得很”

如今他是太子，是北周朝未來的皇帝份尊貴，絕對不能輕易得罪。

書華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他手的範圍，又再次跪了下去，標準的一個大禮：“民沈書華拜見太子殿下”

君瑤此刻早已退了出去，只留下青巧在旁伺候，見到自家小姐忽然這麼一跪，想也不想就跟著跪了下去，連頭不敢多擡一下。

面對跪在地上一不的沈書華，景安唰地收攏摺扇，深深看了兩眼，隨後慢慢悠悠地繞過邊，往書房裡面走去，既不說話，也不讓書華等人站起來。

書房裡面堆了很多的書，其中包括書華從帶回來的那幾大口箱子的舊書，雖然大部分都已經被整整齊齊地放到書架上，但那些個遭嚴重損壞的破書還擺在書案上，其中還有一本正攤開著，旁邊放著書華正在謄寫的小本子。

景安慢慢走到書案旁邊，拾起那本攤開的舊書，隨手翻了一翻，轉手拿起旁邊的小本子：“這是你抄的？”

書華還老老實實地跪在外面的地上，聽到他這麼問，立時乖乖回答：“是。”

景安又拿起了桌上其他幾本書，似乎頗興趣，徑自做到書案前的太師椅上，認真地看了起來。

他還是沒喊書華等人站起來，而書華和青巧就只能繼續跪在那裡，氣氛有些尷尬。

書華不知道景安是怎麼進來的，更不知道他到這裡來的目的，但見到景安旁並沒有帶隨從，應該是不想其他人知道。但這事關重大，就算不讓別人知道，也得想辦法通知二哥一聲才行。這麼一尊大佛坐在自己家裡，萬一出了個什麼差池，他們沈家就是有一千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幸虧君瑤溜得快，此時應該去找二哥了，可得撐著點兒

過了好一會兒，沈書才總算趕了過來，他一進門就瞧見自家妹妹跪在地上，當即面一僵，隨後快步走到書房的裡間，見到景安之後立刻起袍跪倒在地：“下拜見太子殿下”

景安放下手中的書，擡眼看向他：“可算是來了。”

沈書才低頭：“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見諒。”

“此次乃本太子微服私訪，迎接之禮還是免了吧。你先起來吧，無須多禮了，”他頓了頓，又掃了外面一眼，“跪夠了嗎？跪夠了就自己起來吧。”

書華這才掙扎從地上爬起來，藉著有垂花門隔著，彎下腰了膝蓋，痛得呲牙咧。微服私訪？有訪到人家姑娘書房裡頭的嗎？

等到膝蓋好了些，這才慢騰騰地挪到裡間，朝景安微微屈膝：“書華去人送些茶水糕點上來，你們慢慢談。”

“茶水糕點讓你的丫鬟去弄就好了，”景安似乎並不打算就此放過，指著書案上的書，“這些都是你的？”

“回殿下的話，是家母所有。老人家過世之後，這些個書就一直被收在了寺廟裡面，許多都被蟲子咬壞了，書華看著覺得可惜，就將它們搬回了家裡，想著好好修補一番，也算是對得起家母生前的苦心。”

景安了然一笑：“都是些好書，你母親倒是生得一副好眼力”

“殿下過獎了。”

景安看了旁邊的沈書才一眼：“都坐下吧，一直讓本太子這麼擡頭看著你們，還真是累得脖子酸。”

書華瞅了二哥一眼，見他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這才小心翼翼地拖了條凳子坐下，屁還不敢坐穩了，只能坐到凳面三分之一的樣子。家二哥也好不到哪裡去，坐又不敢坐全了，竟是比那站著還要難。

景安將他們的作盡收眼底，卻也沒說什麼，眼睛掃了一圈四周，見到滿屋子的書架都堆滿了書，似有慨：“難得你一介流也這般博學”

書華趕忙裝作惶恐狀：“殿下過獎了，書華只是閒時隨手翻著玩，並不是每本都看全了的。”

“不一定要看全，只要看懂就很不錯了”

書華心底警鈴大作：“書華也只是一知半解，殿下當真是擡舉書華了”

“你這麼謙虛做什麼？本太子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可沒什麼其他意思。”

“……”多說多錯，得了，還是裝啞比較明智

見沉默，沈書才適時幫忙打圓場：“書華只是個孩兒家，平日裡除了紅就是看書，未必全都看的懂，只是作爲一個打發時間的興趣而已。倒是殿下此次特意前來沈家，可是有何要事？”

景安目難：“本太子前些日子一直被一個問題所困擾，別了許久也不得解法，如今特意過來尋求答案的。”

沈書才又道：“不知是何難題，能難倒天資聰穎的太子殿下？”

“儒家，”景安頓了頓，“儒家如今是爲天下第一大家，朝野之中出儒家的宦更是多如牛。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日後朝野宦必將被儒家弟子所覆蓋，本太子時常在想，這個發展趨勢到底是好是壞？”

沈書才愣了愣：“殿下怎會突然生出這般想法？”

景安不經意掃了書華一眼：“某天被人給撞了一下，不知怎地，就忽然想到這個問題了。”

書華撇開目，心裡卻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他的好奇心這麼重，早就在那次將問題一次解決了，何必讓他尋到了個藉口到自己家裡來了？

沈書才低頭思索了一番，這個問題牽扯的範圍太廣，而問問題的人又是未來的皇帝老子，若是一不小心說錯了話，這今後非得惹出大禍來

“儒家提倡以仁治天下，要求郡主民如子，這般思想確是好的……”

“那依照你的意思，就是說儒家是好的，今後本太子也要以儒家思想爲宗旨，繼續重用儒家弟子爲嗎？”

“用人唯賢，這纔是用人之道，與是不是儒家弟子應該無甚直接關係……”

“那爲何朝中還有這麼多的儒家弟子爲？一個儒家弟子做了，勢必提攜自己的同門同學，無論上說得再好聽，這條規律還是存在的。既然要提倡儒家思想，不就是在間接地認可儒家弟子爲嗎？”

沈書纔沒想到他會把話說得這麼直，一下子也有些噎住了，琢磨著該怎麼回答纔是最對的。

而景安在這個時候早已經將目轉向沉默不語的書華：“沈姑娘，這個問題是你提出來的，你心中必然有了答案，不如說出來聽聽，也好讓你兄長鬆口氣？”

就知道這塊牛皮糖是衝著自己來的書華無語地瞥了他一眼，無意撞上二哥疑的眼神，不由心下一虛，又低下頭去：“這些都是朝堂上的問題，書華只是一介流，實在不懂這些事。讓殿下失了，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