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晨低頭看看手機里的導航，又抬頭看看眼前的招牌。幾秒之前，導航指示：你已到達導航位置，本次導航結束。可是，導航確定真的沒有找錯地方嗎？

可能真的沒有錯。眼前小小的門口確實有個招牌，招牌上也確實顯示著北朗通訊科技公司幾個字。北朗公司，正是要面試會計的公司。

可是......王秋晨有些遲疑了。

王秋晨沒想到自己在中凱集團工作了將近4年之后，竟然遭遇經濟裁員。

大學本科畢業那年，經歷一場筆試兩場面試，最后順利職中凱房地產集團旗下的一個子公司。當時工資并不高，到手還不到4000，但公司福利好，加之如同學所說“那可是中凱集團呀”，想，能為中凱的一員，以后要是有機會進總部做個小小的中層，那麼前途也是一片明的。

進了中凱之后這三四年，的工資從4000不到漸漸升到5000再升到了6500，后來在升到了7800的時候，想，按這加薪速度，離自己升職的日子應該是越來越近了。沒想到，沒盼到升職，竟然等來了被炒。誰也沒想到，一直發展得好好的中凱，平時所有基層員工也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某天突然傳聞總部的幾名大佬被抓，紛擾了幾個星期后，新聞證實傳聞為真。中凱一下子風云變，最后的結果是中凱將名下一些在建的業轉讓，并且大幅度裁員，重新洗牌。很不幸，就是裁員名單其中之一。

一直以為自己的工作表現還不錯，比起同個財務室里其他同事，尤其是那兩個和資歷差不多的同事，覺得自己除了專業更好，還更勤、負責和忍耐，所以一開始還沒有太擔心，20%的裁員，應該不到頭上。可是最后和另一個孩都被裁了。剩下的幾個人之中，除了主管，還有一個比晚進公司差不多2年的孩，聽聞那孩大概是某個項目部的總經理的侄。想，所謂工作表現在資本的作面前真是不值一提。

按照法律規定，可以拿到幾萬塊錢作為經濟補償金。最后也不知道為什麼公司給發了一個月的工資。帶點自嘲的想法想，那就當是公司給自己這四年的埋頭苦干的最后的肯定了。

離職之后，馬上把那幾萬塊錢存起來。其實除了這筆錢，工作這幾年下來還有一些存款，但真不敢花錢。有存錢的習慣，一方面是因為的個像媽媽，習慣了省吃儉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現實迫使不得不如此，畢竟家庭條件并不富裕。

其實在父親出事之前，家里的經濟條件并不算差。父親是個小包工頭，即使是業務一般的年份，一年也有二三十萬的收，而母親偶爾幫人做些零工至能解決了生活費。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之后經濟上已經不用家里心，家里唯一的大開支便是弟弟念大學需要家里給學費和生活費，但這原本都在這個家庭的能力范圍之。但是前年父親在工地上意外了傷，失去了大部分勞能力，雖然打了一年多的司，最后拿到了建設單位二十多萬的賠償，但那個代理律師也拿走了好幾萬的律師費，所剩下來的就是也就等于是爸媽未來的一點點養老錢了。媽媽把剩下的錢都存起來，叮囑也吩咐弟弟，意思是父親以后都沒辦法掙錢了，他們兩姐弟能省則省。

王秋晨嘆氣，即使是在父親發生意外之前，自己花錢也并不大手大腳，但那時至不會每花一筆錢都提心吊膽的。那句話說得真好，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會先來，一如父親的傷，一如自己的被炒魷魚。所以，手里攥點錢，大概就是攥了一些對抗意外的底氣。

算了算賬，留在活期里的錢也就5000多塊錢。每個月1080的房租是固定的，水電也得花去小100，還有吃飯再怎麼樣也需要1000左右，那麼現在的活錢也只能支撐生活兩個月。要是在兩個月找不到工作，就意味著需要自己的存款了，但也真不想，那真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開始了積極的投簡歷之旅。短短幾天，就投出了幾十份簡歷。面試也去過好幾家，但不怎麼如意。有時候找工作，就像談找對象一樣，自己看上的，別人看不上，那些立馬拍板第二天來上班的，又覺得工資實在太低。自己畢竟都有將近四年的工作經驗了，再拿8000塊錢以下的工資，實在是過不了心理關。人家都說一跳槽，工資是階梯式飛躍，雖然是被跳槽，但對工資也是有新的期待值的。

前天在招聘網站上看到北朗通訊科技公司招聘會計的信息，薪資待遇還不錯，條條框框都列明了，五險一金，稅后工資8000，周末雙休，辦公地址還是在市中心的國貿大廈28樓。想，能在國貿大廈辦公的公司，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于是的最新目標便是北朗。

沒想到上午剛投了簡歷，下午就接到了一個北朗的面試通知。對方的聲音還好聽，通知第二天上午去面試。兩人在電話里聊得好，對方問了的工作經驗，言語之間對頗為肯定。抑著心的激：“好的，我跟您再次確認一下明天面試的地址，請問是國貿大廈28樓嗎？”

對方清了清嚨：“哦，我們前兩個月公司搬了，可能網站上的地址還沒更新。你加一下我微信，我給你發一下位置。”

于是王秋晨就按著對方發過來的地址，找到了這里。

但是，王秋晨看著眼前就在商業街上開著的公司，公司旁邊還有教育培訓機構、快餐店、茶店，甚至還有一個什麼灰指甲治療專門店，不時還有一些騎著共單車的路人經過，整環境只可以用嘈雜來形容。國貿大廈哪，當時接到面試通知，一度幻想自己穿著高跟鞋，走在鋪著厚地毯的地面上悄然無聲，完全就是高級白領的工作場景，但眼下，覺得自己上特別換上的灰格子西裝套都顯得太正式了，和這環境格格不。想，是不是遇到騙子公司了，看來是白跑一趟了。今天還是經期來著，真是倒霉。

王秋晨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推開那扇玻璃門，里面卻有個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四月的天氣，不冷不熱，對方上穿著暗紋白襯衫，王秋晨在中凱時也留意過很多老總的著打扮，可謂是見過一些世面。直覺想那應該是一件貴的襯衫，但對方的袖子很隨意地擼了上去，顯得有些不太好看。真是浪費了這件好服，想。

那人里叼著一煙，手里拿著一個手機，站在門口，語氣不爽：“陳總，我是羅關北，對，還是問問你那筆款安排得怎麼樣了？好好好，行，你先忙，我晚點再給你打電話！”他掛斷電話，瞇著眼睛，狠狠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了一串煙圈，最后了一句口。

王秋晨想想還是走吧，剛想轉，里面又走出來一個量同樣高大的男人：“老關，你......”他看到王秋晨，眼睛一一眨，“誒，你是來面試會計的王小姐嗎？”

王秋晨聽出那人的聲音，可能就是通知來面試的高日朗。只好點頭：“是的。”

對方正是高日朗，招呼進了公司。王秋晨坐在沙發上，渾不自在。這里與其說是公司，不如說是一個簡陋的店鋪，雖然一眼看上去并不破舊，甚至可能是剛刷過墻，但是里面只擺放了幾套辦公桌椅，辦公桌上還沒有電腦。靠近玻璃門的口放了一張長沙發一張短沙發和一張小茶幾，覺得這里就和以前自己父親在鎮上租的一個專門接待民工的小門面差不多，和自己想象中高大上的辦公環境相差甚遠。帶著禮貌的笑容去應對高日朗的提問，心里卻想，無論如何，自己是不會來這里上班的。

高日朗手里還拿著的簡歷：“王小姐，之前看了你的簡歷，你也有比較富的工作經驗，我想你是完全勝任公司的工作安排的。我們今天也聊得好的，現在的況是，你也看到了，因為公司剛搬來這邊不久，人事上也有一些變，現在只有我們兩個老板，還沒有任何員工，所以人手比較缺，我們是希你能盡快到崗。不知道你這邊什麼時候能安排。哦，對了我們的工資是確保到手8000的，五險一金也是正常的。”

王秋晨已經不想繼續這場面試，豁出去了：“高先生，我先安排一下，盡快回復你好嗎？”

高日朗愣了一下，大概也猜得出這是一句婉拒的話。他點點頭：“好，沒問題。”

王秋晨站起來：“我最遲明天回復你。”站起來的同時，間卻覺得有一暖流涌過，糟糕了，想剛才高日朗給倒水，不該喝太多的。

高日朗向手：“謝你時間來面試。”

王秋晨輕輕回握他的手，卻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

“我是......不好意思，請問這里有沒有洗手間，我想借用一下。”

高日朗又是一愣：“哦，有的，那邊。”高日朗往左邊的飲水間方向指了指。

王秋晨很尷尬地笑了一下：“謝謝。”

王秋晨在洗手間里忙了一陣，最后確定自己萬無一失，足以等十幾分鐘的車，再坐大半個小時的公車回家，才開了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不由得嘆氣，真的是一個糟糕的面試經歷。

聽到高日朗和剛才門口站著的羅關北在說話，并不想聽，但想了想，還是在洗手間門口的鏡子前站定，再次整了整自己的西裝,每次遇到經期，總會格外有些神經兮兮，生怕自己哪里出錯，鬧了笑話。

羅關北好像極度不耐煩，坐在沙發上煙：“這世界，要債的了孫子，欠錢的反倒了大爺。”他看看高日朗，“剛才那個面試的走了？”

“去了洗手間。”

“說來不來上班？”

高日朗說：“大概不來。”

“理由？”

“不知道，沒說。”

羅關北又點了一煙：“人家一看這小門面，還不嚇跑。那個什麼來著，做了幾天？你給結工資了？”

“結了，懶得跟扯，再說了，要是去了勞監察那里投訴，我又多一件麻煩事，還不如給一千幾百打發了呢。”

“還是要抓招人，財務，文員，至兩個人吧。不然公司沒辦法運轉了。我們兩個一出去，公司都唱空城計了！實在不行，加工資，加錢，財務1萬，文員5千，我就不信有錢還招不到人。”

“問題是現在也沒那麼多錢.....”

王秋晨從洗手間走出辦公室，正在說話的兩人停了對話，都看向。王秋晨拿著包，不好意思地笑笑。

羅關北別過臉，吐了一串煙圈。

高日朗對笑笑：“那你先走吧，王小姐。”

“那個......”王秋晨猶豫著開口，想著如何開口才不顯得突兀，“我剛才聽到你們在說要招財務和文員，是嗎？”

“是的。王小姐有合適的介紹人選？”

“我想問，財務就是剛才你所講的，會計兼出納？”

“對。”

“文員主要做哪些工作呢？”

高日朗想了想：“公司現在業務不多，文員其實就等于幫忙打理一下公司雜務，跟跟單，接接電話，搞搞衛生，大概這樣。”

王秋晨盡量不讓別人看出咽了一下口水：“我想問，公司有沒有考慮財務和文員由一個人做？”有些心虛，不知道面前這兩人會不會給難堪，“會計和出納我都能做，還有一些行政雜務，我也可以應付的。”看這一百多平方米的空間，以前中凱那麼復雜的一大盤賬都能理，就不信這幾個人的小公司應付不來。

高日朗看了羅關北一眼，羅關北瞇著眼審視了一下王秋晨一眼：“你想兼多職？你能做得來嗎？”

王秋晨抿抿：“我想我能勝任。”

羅關北和高日朗換了一個眼神，羅關北站起來，拍板：“這樣吧，試用一個月，如果能勝任，你就做，如果不能勝任，那就不好意思了。朗，你和談。”他丟下這句話，走到拐角，從樓梯上了二樓——王秋晨想，原來這里還有個二樓呢。

高日朗開口，拉回了王秋晨的注意力：“王小姐，你確定嗎？雖然公司目前的業務不是非常多，但未來肯定慢慢多起來的，你要考慮自己的工作能力、承能力。”

王秋晨點點頭：“高先生，剛才我聽到你們說了，如果你們錄取我的話，我拿1萬2的工資就可以了，從公司的用工本角度來說，招我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工作，你們還省一些。從我的角度來說，我的工作多一些，但能夠多拿一些工資，我也很樂意。”

高日朗笑了笑：“你說話實在的。”他攤手，“剛才你也聽見了，先試用一個月吧，試用期1萬塊錢。那你的工作等于是綜合崗位了，財務、文員、雜務，都是你了。如果試用下來雙方都覺得合適的話，我們就繼續執行，好嗎？”

王秋晨點頭：“可以。”

“那你什麼時候上班？”

“下午上班的話，能算半天工資嗎？”

高日朗笑開：“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