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推開供堂的門。

治喪事忙，這裡無人看守。

靜靜站在玄娘娘面前，仰頭看那吊過明三夫人的房樑。

阿綰從外面進來：“明姑娘，您這邊若是無事，奴婢就回去向公子覆命了。”

“別急。”明微走到兩方小凳前坐下，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阿綰姑娘若是沒有急事，先陪我說說話吧。”

阿綰站著沒：“阿綰只是個奴婢，雖然公子厚待，但許多事做不得主。”

明微笑了笑，給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冷茶：“你想太多了。我若求人辦事，只會直接求你家公子去，何必多此一舉。”

“……”阿綰想，如果不是剛剛經歷過親人逝世的慘痛，自己一定扭頭就走。

這不是在嘲，求沒用嗎？

雖然自己也是這麼推託的……

阿綰最終還是在面前坐下了。

明微擱下茶杯。

隔夜的冷茶，難免帶了苦。茶葉裡的味道，全都被浸泡出來，香味俱散而味更濃。

讓人格外清醒。

明微沒給倒茶：“這茶不好待客，請恕我失禮。”

阿綰淡淡道：“無妨。明姑娘想說什麼，阿綰洗耳恭聽。”

明微又飲了一口冷茶：“楊公子應當不知，明家打算送去的，本是我母親，而不是我。”

阿綰沒有接話，但眉驚詫地揚了揚。

不用開口，明微已知的意思：“我母親固然不年輕了，可風容貌，猶勝於我。”

阿綰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那倒是個人了。”

“是啊，人。”明微又仰頭看著房樑，“這一生，就錯在這一個字。”

因爲，而被叔伯惦記，因爲，又被迫做那骯髒事。

“我初知此事，竟不敢回想遇到過什麼事，又如何熬過這十年。阿綰姑娘，如果你是，會怎麼做呢？”

阿綰靜了靜，方道：“或許會活不下去吧。又或者變得麻木，只想活下去。”

明微低低笑了聲：“這世間事，如果到了只論活不活的地步，便已是在深淵了。死了需要勇氣，活著亦需要勇氣，竟讓人分不出哪一個更好。”

阿綰靜默不答。

“我不曾問過，可我知道在想什麼。”明微喃喃道，“不敢死啊！如果死了，留下兒怎麼辦？誰會擔心吃不飽穿不暖？誰會照顧一生一世？誰會讓活得像個人？”

直到這時，阿綰才從眼中看到了閃閃的淚：“一個癡兒，如果沒有人照料，可能活得連豬狗都不如。所以不敢死，寧願墮地獄，也不敢死。”

那顆眼淚終於還是沒落下。

這個時候，阿綰覺得自己格外地冷漠。

大概是因爲，這種黑暗，已經見怪不怪了吧？

公子說，這位明姑娘很厲害，可怎麼覺得，有點天真呢？難道想憑這些話來打，向公子說好話？

怎麼可能。

如果對公子沒有益，就算們母再可憐又怎麼樣呢？

話是這麼說，阿綰的眼神還是了。

這時，眼皮紅腫的多福推門進來：“小姐……”

“嗯。”明微平靜地問，“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多福拿出一個布袋子。

明微先是從櫃子裡拿出線香，點燃了到香爐裡。

然後接過布袋，從裡面出一把糯米，灑在供桌前的地上。

一把又一把，鋪出了一層細細的米道。

做完這些，向多福出手：“刀。”

多福取出一把剪刀，放到手上。

明微便握著這把磨得鋒利的剪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殷紅的鮮滴下來，落在糯米上。

直到鋪了一層紅，纔將手腕遞給多福，將傷口裹上。

然後，就這樣站著，定定地看著米道。

阿綰一直安靜地看著，直到線香熄滅，才問：“你這是在招魂？”

明微點點頭。

“結果呢？”

“如你所見，沒找到。”

阿綰思索了一下：“是不是還沒夜，氣太盛？”

“不是惡鬼，沒那麼怕氣，避完全可以現。”

“那令堂的魂魄呢？”

“這就是問題啊！”明微蹲下來，仔細看著地上的米道，確定沒有魂魄出現過的痕跡，“人死之後，魂魄會有一個矇昧時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這個時候，有可能遊去了別。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它纔會慢慢恢復。這段時間基本是七天，所以纔有七天回魂的說法。”

明微停頓了一下，續道：“我在母親的臥室裡沒有尋到魂魄，找到自盡之，還是沒看到。”

“這代表什麼？”阿綰忍不住問。

“不管母親是昨天晚上死的，還是今天早上死的，這麼短短的時間，應該不會遊到別去。”

阿綰聽得心驚：“你是說……”

“我不確定，”明微站起來，拍掉手上糯米的塵，“的魂魄是不是被人拘走了。”

“若真是如此，明家豈不是藏著一位玄士？”

明微淡淡道：“還稱得上玄士，不過通玄，一知半解而已。”

看那個灼魂陣就知道。

不過，就算對方只是通玄，也不好對付。

因爲這個世界，不是隻有玄。

世、權勢、流言……遠比玄更能殺人！

明微坐回去，又灌了一口隔夜茶。

“我母親既死，那麼我昨夜替去信園的事，就已經不是了。倘若我昨夜便回，等待我的，就不會是這麼大的陣仗。一個孤而已，收拾起來還不容易。”

頓了下：“應當是他們發現，我一直到中午都沒回，生怕牽扯到楊公子，才演出這麼一場大戲。”

阿綰皺了皺眉：“你想我轉告公子？”

明微淡淡笑了：“放心，我現在不會他出手。只要你幫我轉告他，請蔣大人上門弔唁就行——開國名相南鄉侯之後，蔣大人登門一回，不算屈尊吧？”

阿綰道：“公子並不虧欠於你。”

“東寧員關係龐雜，他來了這麼久，可曾找到突破點？你告訴他，蔣大人如果上門，我願意做這樣一把匕首，將他們的關係網，撕出一個突破點！”

明微擱下茶杯，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