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急闌尾炎的病人送來了心外科，小韓護士和周醫生才明白，為什麼普外科的病人，要來心外科來治療，因為病人是時醫生的家屬啊。

姜九笙是被時瑾抱進急診室的，大概是來得匆忙，他額前的發被汗微，剛把人放下，道：“準備前檢查。”

小韓護士愣了一下：“哦，我這就去。”

剛要去安排，被住了。

“我朋友有可能早孕，麻煩你多注意一下。”

除了慌急，聽不出任何其他緒。

媽呀，重磅炸彈啊！小韓護士驚呆了，替偶像了一把汗，還好只是早孕，可以做闌尾炎這樣的微創手。

震驚完，趕捂住，一副‘我知道但我不說出去’的表，結了：“我、我知道了。”

時瑾蹲在手推車旁，心疼得紅了瞳孔：“笙笙，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姜九笙按著腹部，蜷，出了一汗，說：“我沒事。”聲音很輕微，抿了抿，上慘白得沒有一點，吃力地抬手時瑾額頭的汗，“別擔心，我沒有很疼。”

怎麼會不疼，只是不愿意喊疼罷了。

他家笙笙就是這樣，不太疼的時候，難得撒，跟會他說很疼，要他哄。可真正疼了，卻總是喜歡咬著牙，一聲不吭，唬他說一點兒都不疼。

時瑾心疼得不行，握著的手，放在邊輕輕地親。

周醫生準備好了手室，一進來就看見時瑾正在親姜九笙，眼睛也不敢看，回避了幾步，詢問：“時醫生，您，”周醫生心里沒底，察言觀著，“您親自主刀嗎？”

這麼小的手，應該不用時醫生親自上吧，而且還是家屬，一般來說，外科醫生都不會親自給家人主刀，心理素質要求太高了。

時瑾沒有立刻答復，歪著頭問側躺著的姜九笙：“笙笙，我給你主刀好不好？”他低低啞啞的聲音，沉甸甸的，說，“別人我不放心。”

痛得沒什麼力氣，輕輕點了點頭。

時瑾握著的手，包在掌心里：“別怕，我會把傷口得很漂亮。”

“我不怕啊。”

除了腹痛，姜九笙意識很清醒，一直在手抖冒汗的，是時瑾。

時瑾起，面向周醫生：“讓麻醉科準備一下。”

這是要親自刀啊。

周醫生明白了：“我這就去。”

周醫生剛邁出腳，時瑾突然又問：“廖主任在不在？”

“他今天剛好有手，還在醫院。”

“讓他過來。”

周醫生有點詫異。

廖主任是麻醉科的科室主任，從醫三十多年了，除了大手，他已經很親力親為了。一個急闌尾炎病人，讓麻醉科的一把手過來，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罷了，心外科的權威王牌都主刀了，還有什麼比這更大材小用的。

前基本檢查結束后，病人被推進了手室，麻醉科已經做好了局麻，因為病人有可能有早孕況，麻醉科用藥特別小心，還做了前睡眠引導。

手室的門開，主刀醫生進來了。

廖主任說：“時醫生，可以開始手了。”

時瑾頷首，走向手臺。

他目微凝，看了一眼手無影燈下的人，就一眼，腳步頓住，然后，腳上像灌了鉛，舉步維艱。

許久許久，挪不一步。

周醫生喊道：“時醫生。”

時瑾斂眸，涼涼目里，全是暗涌，平靜不下來，喧囂又，手室里的輔助醫師與護士都是老搭檔，可誰也沒見過這樣失態的時瑾，就好像即將要進行的是一場命懸一線的大手。

“時醫生。”

沒有得到回應，周醫生又喊了一聲：“時醫生。”

時瑾回神，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手無影燈下：“開始手。”

心電監護儀上，數據平穩，準備就緒，手燈的白打下來，時瑾一綠的無菌，戴了口罩與手套，只出了擰的眉，還有一雙始終不平靜的眸子，像驚濤駭浪的湖面。

他平復了片刻，手，嗓音低淡：“手刀。”

細聽，聲音有些輕。

誒，到底是朋友，就算是時醫生那樣冷靜克制的人，也不可能波瀾不驚。收住這些有的沒的念頭，周醫生高度集中神，遞了手刀給時瑾。

他接了手刀，然后低頭，目落在無菌單下出的一截腰腹上。

他家笙笙的腰，很細，也很白，漂亮得不像話。他從來沒想過，他連抱都不敢用力抱一下的地方，要用手刀剖開。

許久沒有落刀，周醫生提醒了一句：“時醫生。”

時瑾結滾了滾，還沒開始，額頭已經覆了一層薄薄的汗，他了手里的手刀，緩緩落下，隔著橡膠手套，掌心黏膩，全是汗。

他的手，開始發抖。

周醫生大驚：“時醫生，你，”居然手抖！

像不控制似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他以為他可以，以為只是這樣小的一個手，一定可以鎮定。

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

時瑾放下手刀：“讓普外的吳主任過來手。”

手的輔助護士葉嵐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了：“我這就去請。”轉出了手室，去請其他醫生過來主刀。

手室里其他幾位醫生面面相覷，也沒好說什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著時瑾，他走到手臺前，俯半蹲下，隔著口罩親吻了病人，喊了一聲寶寶。

“……”

好。

時瑾起，口吻鄭重又懇切：“這是我朋友，拜托各位了。”

麻醉科廖主任連忙說：“時醫生客氣了。”真的不用擔心，就是個闌尾炎手，小得不能再小了。

時瑾思忖猶豫了很久，還是出了手室。

等人走了，廖主任才打趣地說了一：“我和時醫生合作了快兩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帶著緒進手室。”廖主任一副‘活久見’的表，“我還以為時醫生這樣的人，在手臺上絕對不會犯怵的。”

畢竟，救不活的，時瑾不必主刀，有得救的，他從來沒有失誤過，從頭到尾鎮定自若。

因為是小手，手室倒沒什麼張氣氛，周醫生便也接了一句，玩笑似的：“別人哪能跟朋友比。”

劉護士長瞥了一眼已經睡著的姜九笙：“就是，你們不知道時醫生有多寶貝他朋友。”

十分鐘不到，普外的吳主任已經做好了手準備，剛到手室門口，時瑾朝他頷首，非常客氣禮貌。

“吳主任，麻煩你了。”

吳主任寵若驚，連忙擺手：“時醫生說哪里話。”一個闌尾手，不用搞得這麼了張兮兮，他閉著眼都能做。

時瑾鄭重其事：“我朋友是藝人，傷口還請您得整齊一點。”

閉著眼都能做闌尾手的吳主任：“……”

扎心了喔，時醫生，整個外科，誰能有你針法好。

吳主任心肝兒小了一下：“一定一定。”一個急闌尾炎手而已，怎麼覺力好大呀！心慌慌……

手室外紅燈亮，手進行中。

時瑾還穿著無菌，依墻站著。

小韓護士已經聽說了，時醫生因為手抖，臨時換了主刀醫生，心里頗有慨，時醫生談個，真是玩命一樣啊。

小韓護士走過去：“時醫生，您要不要去歇會兒？”

他目落在門口，瞳孔里暗的影一不，淡淡道：“不用，謝謝。”

誒！

心外的圣手，被拉下了神壇呢，以后啊，可以跟護士站的姐妹說了，這世上，有一個能讓全能的天才醫生也束手無策的人。

手持續了一個半小時，紅燈轉綠，手結束，吳主任最先走出來。

時瑾上前，站了許久沒有，手腳都是麻的：“手順利嗎？”

“很順利。”

一個急闌尾炎的手要是都不順利，他這個主任就不用混普外了。

時瑾眉宇稍霽：“謝謝。”

吳主任擺手：“時醫生客氣了。”

姜九笙推出手室時，是醒著的，因為是局麻，中便醒了，意識很清醒，麻藥開始退了，刀口疼得發麻，臉不大好。

時瑾在病房守著。

“笙笙。”他半蹲在床前，握著的手，“很疼嗎？”

“有一點。”姜九笙聲音很輕，有些有氣無力。

時瑾心疼得難。

因為不確定是否早孕，他不敢給注鎮痛的藥，麻藥退后，刀口會很疼。

姜九笙回了手，用指腹點了點他擰的眉心，嗓音因為虛弱，綿綿的：“我沒有那麼怕疼，可以忍。”

他怕疼，怕得要死。

時瑾把臉伏在手心，重重息，瞳孔全是紅，惴惴不安的心，是怎麼也放不下。

姜九笙用指腹拂了拂他眼下的清灰：“怎麼不先睡？”

天翻魚肚白，已經快要黎明了，折騰了半宿，他眼里慌剛褪，倦愈顯濃重。

時瑾用臉著手心，輕輕挲著：“你在做手，我怎麼睡得了。”

“只是很小的手。”

是啊，只是很小的手，還不是一樣讓他魂都快沒了。

一夜沒睡，時瑾嗓音沙啞，帶著輕微的氣音：“笙笙，我是醫生，我知道很多低概率的手失敗案例，因為是你，我會忍不住胡思想。”他重重嘆了一聲，“我都快嚇死了，手抖得拿不了手刀。”

心頭像被什麼扯了一下，比右腹的刀口還疼，姜九笙稍稍紅了眼，握著時瑾的手，帶到邊輕吻。

時瑾曾經說過，這世上有兩個人，不論他醫多好，也醫治不了，一個是他自己，還有一個，是。

原來，一點兒都不假。

時瑾看著：“對不起，笙笙。”

回視他的目：“對不起什麼？”

“我剛剛才想通一件事。”

姜九笙問他什麼事，聲音輕不可聞，

時瑾帶著的手，覆在脖子上，手心干燥，約能覺到他脖頸急促的跳，怎麼都平緩不了，他聲音低低的，聲帶震，帶著幾分繾綣的輕：“如果真有了孩子，我應該也狠不下心來。”

他說：“笙笙，我舍得我的骨，可我舍不得讓你罪。”

怎麼才想明白呢。

啊，自始至終都明白，時瑾才不可能拗得過。

姜九笙目清淺，角上揚：“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才有恃無恐，不讓步，是因為知道，時瑾總會退步的。

知道，可時瑾自己不知道，他啊，對真的沒有底線，一點兒都沒有。

“還生我的氣嗎？”

姜九笙搖頭。

時瑾輕嘆：“以后一定不能惹你生氣了，你今天一天不理我，我什麼都做不了。”

嗯，就算以后他惹生氣，也不能不理他了。姜九笙想。

“叩——叩——叩——”

有人敲門，時瑾坐直了子：“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科的護士，沒有進去，站在門口說：“時醫生，檢查結果出來了。”

時瑾頷首，溫文爾雅：“我知道了，謝謝。”

護士說不用謝，轉出了病房，將門帶好。

“什麼檢查結果？”姜九笙問。

“待會兒告訴你。”時瑾起，親了親的額頭，“我去去就回來，你先睡。”

時瑾走了。

姜九笙卻半點睡意都沒有，睜著眼，盯著輸管里不疾不徐墜落的，思緒飄遠。

過了一會兒，他便回來了。

他走到床頭：“睡不著？”

“刀口有點疼。”姜九笙遲疑了一下，“時瑾，你是不是給我做檢了？”

時瑾點頭：“嗯”

姜九笙眉頭微微了：“結果呢？”

他像是松了一口氣：“笙笙，沒懷寶寶。”

雖然意料之中，不過姜九笙心還是很復雜。

不過，時瑾卻很慶幸。

“笙笙。”

“嗯？”

他嗓音洋洋盈耳，緩緩地說：“我在尼日利亞當無國界醫生的時候，主治過一個病人，當時被戰的流彈傷了脈。”

“然后呢？”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脈輕微破裂，手難度不高，只有百分之五的失敗率。”時瑾停頓片刻，坐在了床邊，“不過，我沒有救活。”

“為什麼？”

“因為是孕婦，一旦手失敗，會一尸兩命。”

因為他說沒有救活，姜九笙便猜想：“是手失敗了？”

時瑾搖頭：“沒有手，而是選擇了剖腹。”

詫異，微微放大了瞳孔：“結果呢？”

“的孩子活了，而死在了我的手刀下。”

姜九笙思索了許久，大概明白了，時瑾在跟講一個選擇題，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是母親與孩子一起存活，而百分之百的概率，是那個孩子安然無恙。

那位母親，選擇了后者。

“我不記得我做過多臺手，是唯一一個死在手中的病人，臨死之前，跟我說了兩句話。”

姜九笙仰著頭，看時瑾的眼睛：“什麼話？”

“說不怪我，說，”時瑾進眼里，目像一張網，牢牢鎖著，“母親這個份，是世上最高危的職業。”

姜九笙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時瑾的母親也是為了他而丟了命的。

第二天，莫冰就知道姜九笙住院了，趕了個早來了醫院。

“所以，你反胃嘔吐是因為急闌尾炎？”莫冰覺得有點戲劇化。

“嗯。”

“真可惜。”居然沒懷上，莫冰挲著下，“這次打草驚蛇了，以后你要背著你家時醫生要孩子，估計更不可能了。”

或許，不勉強了。

姜九笙心里有了底，順其自然吧，總歸是不忍心讓時瑾膽戰心驚。

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問莫冰：“做了檢查了嗎？”

“嗯，兩個小時候后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