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正目平靜,微微頷首:
“爲師便圓了你的心願。”
他的影一閃而逝,復一閃而現,已坐在棋盤邊,許平峰的對面。
白對白。
許平峰捻起一枚黑子,道:
“你曾說,天地爲棋,衆人如子,在這方世界,人人都是棋子,超品也不能例外。當時我問你,老師你是棋子嗎。你的回答是——不是!”
啪!棋子落下,許平峰向對面的監正,低聲道:
“當年我沒有想明白,時隔多年,回首往事,才知道您話中的深意。
“監正老師,您,是守門人吧。。”
不遠的伽羅樹菩薩,目向了監正。
後者捻起白子,聲音蒼老卻平淡:
“在我的六位弟子裡,你天資是最好的。但聰明的人,容易想太多。不及心無旁騖的愚者。
“以你的位格,守門人的層次距離你還太遙遠。先爲一品士再說吧。”
啪!白子落下,棋盤中的黑子炸齏。
許平峰再想說守門人的事,已無法說出口,他不慌不忙,捻起黑子,道:
“老師是天命師,能看穿未來,即使當年你已看到大奉國運會流失,但你卻無法阻止。南妖和佛門的矛盾;大奉和北方妖蠻、巫神教的矛盾;蠱族對修復儒聖雕塑的.........
“這些都是你無力改變的,此爲大勢。
“更何況,知天機者,必被天機束縛。”
啪!黑子落下,白子化作齏。
一品士,只能有一位,棋盤裡,只能有一子。
監正捻起白子,笑了笑:
“當年我有防備,可惜移星換斗之力短暫的瞞過了天機,讓你和天蠱老人得手了。
“不過,你以爲當初那子,是如何順利從雲州逃到京城的?”
啪!白子落下,黑子化作齏。
許平峰表微微一頓,執子沉,道:
“你既已知我潛伏在雲州,爲何二十年來不曾出手。”
監正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我說了你就信?我要是知道,你還能事?”
許平峰嘆息一聲:
“天命師總是神神叨叨,罷了,這些事都已經過去。當年決定離開京城,扶植五百年前那一脈,就天命師。
“我便開始佈局,老師可知我最先佈置的棋子是那一枚?”
監正微微搖頭。
“是陳貴妃!”許平峰落子,將白子化作齏,他表卻沒有太高興,慨道:
“說來我與魏淵頗有些同病相憐,陳貴妃是父親是戶部尚書,曾對我有提攜之恩。年時,我倆便已私定終。可惜世事無常,元景招秀時,進了宮。
“當年就是利用告,讓魏淵和元景君臣離心,他自廢修爲。這些年宮中大大小小的消息,都是通過得來。
“不過起事之後,這枚棋子便廢了。”
陳貴妃是京城中爲數不多的,記得他的人。不過,陳貴妃並不知道許平峰的造反計劃。
如今兩人完全對立的立場。
“對了,我也是通過,循著蛛馬跡,知曉了元景帝的狀態,知曉了貞德的存在。這纔有了蠱元景修道,自毀大奉國運的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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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正捻起白子,落下,在黑子炸開的聲音裡,說道:
“爲師還得多謝你們父子,助我剜去貞德這塊毒瘤。不然我還真拿貞德沒有辦法。”
許平峰沒有捻黑子,低頭著棋盤裡的白子,道:
“監正老師,這些年不斷的覆盤、分析當年武宗起事的經過,有兩件事我始終沒想明白,當年武宗皇帝起事頗爲倉促,遠不及如今的雲州,萬事俱備。
“可師祖卻應對的極爲倉促,似乎沒有預料到您會造反。
“我不知道他是否故意視爲不見,若不是,那就有意思了,爲天命師的師祖,是如何被你瞞天過海的?士的屏蔽天機也好,斗轉星移也罷,都只能屏蔽一時,屏蔽一。
“但天命師是能穿未來的,即使屏蔽的了一時,也屏蔽不了一世。監正老師,您是怎麼做到的呢。”
說到這裡,許平峰眼裡閃過詭譎的:
“因爲你是守門人,這就是您能真正弒師的原因吧。”
監正深深的看著他。
“可你是守門人的話,初代又是什麼?”
低沉的聲音從監正後響起,不知何時,那裡出現了一隻白鱗鹿角,鱷脣獅鬃的巨。
............
咚!咚!咚!
松山縣,鼓聲如雷。
民兵在城頭奔走,搬運來一桶桶火油、檑木,承裝火炮的箱子,以及弩箭。
火炮手作迅捷的調整擊角度,弓弩手拎著一袋袋箭囊放在腳邊,守軍全部員起來,有條不紊的做著各自的準備工作。
在許二郎的調教下,這一切早已烙印在士卒們的本能裡,即使是民兵,也訓練有素。
畢竟在過去的一個月裡,他們每天要反覆練習,不停的把守城軍備搬上搬下。
苗有方站在牆上,舉目遠眺,看見遠荒野裡,黑的大軍徐徐推進。
在大軍最前頭,是一輛輛高達兩丈,表面覆蓋鐵皮,宛如一面巨大盾牌的怪車,總共六輛,每一輛都要由十幾名民兵推。
苗有方沒見過這玩意,但這段時間培養的戰爭嗅覺,讓他意識到這是敵軍制造出來,用於防守城頭火炮居高臨下轟擊的。
“弩箭!”
當敵軍緩慢推進到牀弩程時,苗有方大吼一聲,聲浪滾滾。
“嘣嘣嘣!”
形如長槍的弩箭激而出,咄咄聲響裡,輕易的扎大盾牌中。
但以穿力著稱的弩箭無法有效摧毀這些大盾。
苗有方沒有氣餒,等敵軍進火炮程後,大手一揮:
“開炮!”
轟!火炮猛的往後一退,炮口火焰噴吐,一枚枚炮彈出,隕石般的砸在巨盾上,砸出膨脹的火球。
巨盾在火炮中炸開,碎木和灼熱的鐵片朝四面八方濺。
但它卻是擋住了守軍的部分火力,減叛軍的傷亡。
在付出六輛大盾全毀,三架火炮損壞的代價後,叛軍終於把兵線推進到自家火炮的程範圍。
“轟轟轟!”
雙方火炮對轟,城頭和荒野相繼膨脹起火團,濃煙滾滾。
叛軍在號角聲裡展開衝鋒,黑如同螞蟻,聲勢如虹。
許二郎站在城頭,冷靜的揮舞小旗,發號施令。
暗影部族人則宛如鬼魅,殺死一個個蟻附攻城的敵軍,再由蠱部的控手把敵軍首轉化爲“友軍”。
而力蠱部的戰士,膂力恐怖,負責朝下丟檑木滾石。
他們在許二郎的指揮下,配合的默契無比。
“小心!”
離許二郎不遠的苗有方,突然將他撲倒。
天旋地轉間,許二郎聽見“轟”的巨響,牆炸裂,一形如長槍的弩箭穿牆,在他原本所的位置炸開。
普通的弩箭不可能裹挾氣機,這是高手投擲出來的...........苗有方念頭閃過,撲到城牆邊俯瞰,在混不堪的人羣中,看見了悉又陌生的人。
卓浩然!
他手裡拎著一顆暗蠱部戰士的頭顱,另一隻手握著長槍,正獰笑著向城頭。
“擋住他!”
許新年冷靜的揮舞令旗。
城,衝起三百騎飛軍,爪子裡勾起火油桶,騎士們揹著弓,手裡握著箭頭裹著火棉的箭矢。
這讓三百騎飛軍宛如轟炸機一般。
飛軍是王牌部隊,在戰場中幾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即使是四品武夫,若是修的不是“箭道”,也別想靠弓箭威脅到飛軍。
而風追殺的話,四品武夫的飛行速度本不配和飛相提並論。
就在這時,一聲嘹亮的啼響徹天際。
天邊,一羣赤的巨鳥振翅而來,浩浩,足有五百之數。
爲首的,是一隻展翼三丈,型誇大的巨鳥,它上,沒有騎兵。
許二郎瞳孔猛的一。
............
郭縣!
姬玄站在坍塌了一半的城頭,著天空傲然而立的孫玄機,語調輕鬆的笑道:
“城牆在我眼中,與紙糊何異?
“孫玄機,如今我軍攻城中,滿城都是。你敢火力覆蓋郭縣嗎?”
孫玄機冷冰冰的看著他。
姬玄嗤笑一聲,把視線轉到城中,百姓閉門不出,兩軍將士在城中展開巷戰。
“婦人之仁!”
他搖了搖頭,評價道。
孫玄機依舊不說話。
姬玄出佩刀,嘖了一聲,笑道:
“便是你的婦人之仁,讓東陵失守,我若是你,哪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哪怕城中百姓盡數死於火炮,也要滅了敵軍銳。
“啊,忘了告訴你,你不忍殺死的東陵百姓,已經被我練丹了。耗時半月,得虧你沒有發現,不然我就功虧一簣了。”
說著,他取出一隻木盒,“啪”的打開,濃郁的生機伴隨著紅閃爍。
姬玄著丹,吞腹中,他的氣息在這瞬間暴漲,生生提升了一個層次。
三品境可以通過吞服丹來壯大氣機和氣,但最多隻能提升到三品中境,再往後,丹效果就不大了。
“既然你不敢玉石俱焚,我也懶得殺你,滾回司天監吧,三日,青州失守。”
姬玄說這番話的時候,雲淡風輕,像是在陳述事實。
............
汪洋之上,白姬優雅的蹲坐,左眼溢出清。
許七安盤坐在船尾,笑道:
“娘娘怎麼有閒逸致找我?”
九尾天狐聲音:
“有個靈慧師來了南疆,說是尋你的。見不著你人,便來找我打聽。”
靈慧師?伊爾布還是烏達寶塔?呵,找我?我看是找死!許七安又困又好笑。
“他說是來送鳴金石的。”
九尾天狐補充道。
“啊?”許七安發出疑的聲音,滿臉愕然。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爲鳴金石是煉製招魂幡的材料之一,巫神教會把鳴金石送給他?
這就好比許平峰突然到他面前說:
兒啊,爲父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呀!
九尾狐不耐煩道:“你若答應,我就把你的位置告知他。本座俗事纏,沒時間陪你嘮叨。”
“可以!”
許七安頷首。
小綿羊自投羅網,他有什麼好不答應的。
“娘娘先別走,有一件事要問你。”許七安趕在九尾狐離開前,喊住。
九尾狐“嗯”了一聲,“何事!”
“你以前應該見過幽冥蠶吧。”
“自然,否則如何告訴你幽冥蠶的所在。”
“那你老早就知道神魔殞落的原因了?”許七安沒好氣道。
九尾狐輕輕點頭。
“你怎麼沒告訴我。”
“你也沒問呀。”九尾天狐笑瞇瞇道:
“人家知道的可多了,比如人家還是黃花大閨這樣的,我就沒告訴你?”
什麼黃花大閨,黃瓜大閨吧.........許七安心裡腹誹一聲,沒多做計較,沉聲道:
“我要說的是,你知道“大荒”這種神魔嗎?”
九尾天狐沉思片刻,搖頭道:
“不曾聽說。”
許七安便把“大荒”一族的特告訴了,接著說道:
“幽冥蠶告訴我,白帝,也就是麟族,在神魔時代終結後,被一隻“大荒”吞噬殆盡。這件事你怎麼看。”
白姬左眼的清劇烈,隔了好一會兒,九尾天狐低聲道:
“我出海尋找同族,整整三個月,非但同族沒找到,連一隻神魔後裔都沒尋到。只在返回九州大陸途中,見到它。”
空氣猛的一靜。
臥槽........許七安在心裡了個口,他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就是神魔後裔大部分都被白帝,不,那隻大荒吞噬了。
九尾天狐再次陷沉默,顯然,也想到了這個細思極恐的可能。
“那它爲什麼沒有吃我?”
銀髮妖姬不解道。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分析道:
“可能會有後癥,可能他近來要做某件大事,不想節外生枝。”
他立刻想到了許平峰和白帝存在聯繫的事實,想到了青州的戰場。
九尾天狐沉聲道:
“遇到它時,一定要小心。”
至於自己,是不怕的,自本就強大,且有神殊殘肢在側,那大荒敢來,誰殺誰還不一定。
告別九尾天狐,許七安加快了小舟的航行速度。
不多時,海岸線在。
看到海岸線的同時,許七安也看到了風而來的黑影,裹著巫師長袍,戴著兜帽。
這位靈慧師在不遠停下來,來的不是真,只是一件備人形的,空的袍子。
“許七安!”
斗篷裡傳來低聲的嗓音。
“是你啊,伊爾布!”
殺鎮北王時打過道,許七安立刻通過聲音,分辨出對方份。
斗篷裡飄出一,“哐當”砸在船頭。
這是一塊淺黑得礦石,表面佈滿蜂窩般的孔,在海風中,發出輕微的哀鳴。
“你們巫神教什麼意思?”
許七安低頭看了一眼,確認是真正的鳴金石。
“呵,你可以自己去問大巫師。”
伊爾布語氣不屑,因爲真不在,所以毫不怵。
“因爲巫神教不希看到佛門佔據中原,這樣會讓佛陀得益,過巫神。”許七安給出猜測。
伊爾布冷哼一聲,算是默認。
“既然這樣,巫神教爲何不出兵?乾脆和大奉結盟算了,咱們一起打佛門。”許七安諄諄善。
“呵,狗咬狗,一。”
伊爾布冷笑著表明立場。
“那我也就不用謝你們了。”
許七安這才收起鳴金石,唯恐伊爾布立刻遁走,彎腰時不忘問道:
“對了,你道多久了?”
伊爾布淡淡道:
“本靈慧師大周時期便已道。”
幾百年了還沒踏二品,廢!許七安笑道:
“那你一定認識初代監正了。”
難得遇到巫神教高層人,不借機打探初代監正,那就太浪費了。
伊爾布語氣轉冷:
“你問他做什麼,一個叛徒而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叛徒是中原人,遊歷東北時,拜巫神教,而後才被大巫師收爲弟子。”
這倒是讓許七安吃了一驚:“初代監正是中原人?”
伊爾布“嗯”了一聲:
“中原名字好像........柴新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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