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自己也清楚，要是再這樣放任下去，后果將一發不可收拾。只是眼前的蘇靜一會兒好一會兒壞，一會兒記得又一會兒不記得，實在放心不下。

葉宋深吸兩口氣，恢復了清醒，道：“既然你讓我走，還抱我這麼干什麼，你不松手，我怎麼走？”

蘇靜頓了頓，隨即強迫自己艱難地松手。

葉宋從他懷里撤退出來，深深地看了他兩眼，知道他還在極力克制，便狠狠心轉不再看他，爬起來就往林子里走。

只可惜，蘇靜的清醒只維持了短短一片刻的時間，見葉宋轉要走的背影，他又立刻手去，冷不防拽住葉宋的手。葉宋驚了一驚，隨即眼前一派天旋地轉，等再定睛一看時，抬眼對上的是蘇靜的雙眸，此刻人已經倒在了蘇靜的懷里。

他幾乎崩潰了。“二小姐……走……葉宋……”

“蘇靜，你不要這樣！否則一輩子我們都再也回不去！”

那一刻，周圍靜極了。蘇靜瞠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的葉宋，只能聽見彼此叮咚的心跳聲和息聲。葉宋滿頭青鋪在黃沙上，眼角剪水，極。

蘇靜猛的一拳捶在自己額頭上，悔恨至極道：“二小姐，對不起……”

葉宋斂下心緒，再抬眼時蘇靜已經背過去，難得雙肩輕，背部的線條繃得死，背上的箭傷又有流了出來，濡了布條。

“二小姐對不起，蘇靜該死，請二小姐速速遠去，等明日天亮以后再回來。否則……”

“我知道你不會了。”葉宋有氣無力地系好自己的腰帶，聲音又沙又啞，苦笑兩聲，“此蘇靜非彼蘇靜。你縱是難過得要炸，也不會再我。”

“二小姐太相信我了……”

“是我用錯了藥，這也有我的責任。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葉宋走到蘇靜背后，“你且告訴我，這毒深了會怎樣？”

“中毒已深……便會……氣逆流，經脈承不住而斷……”

葉宋站在蘇靜后久久沉默。

蘇靜又揮手趕，道：“快走！下一波毒快至，我一定控制不住！”

葉宋緩緩蹲下，在蘇靜耳邊道：“都到了這一步了，現在才氣逆流，經脈斷掉未免太可惜了吧。賢王若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你。今夜所發生的一切，等到了明天，你我都全部忘了吧。”

蘇靜怔住。

葉宋說話間已至前，攏了攏耳邊的發，看起來和麗極了，面容故作沉靜地與蘇靜對視，又飛快地移開了眼睛。生怕，多看蘇靜一眼，便要被他眼里的熱度所灼傷。

天剛蒙蒙亮。

葉宋見他滿汗的狼狽模樣，心里輕輕地搐著。

許久，才了，讓蘇靜側躺在畔，自己起整理好，去林子里撿了些柴火回來。黎明的時候沙漠是最冷的。把火燒旺一些，盡量讓蘇靜到溫暖一些。

洗了把臉讓自己更加清醒點，在河邊蹲了一會兒，回頭見蘇靜睡得死，干脆又掉了服跳進水里徹底清醒。

葉宋上岸，穿好了服，拿了一塊破布料汲了水，走回來在火堆前烤熱，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褪掉蘇靜上的袍子，輕地幫他拭掉沙汗。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葉宋的手腕。蘇靜不知何時清醒，睜開眼睛，他拿過葉宋手中的布，聲音啞不堪：“我自己來。”

黎明將盡時，隨著天幕的漸漸發白，璀璨的星漸漸淡了去，那一皎潔的明月亦不知不覺地匿，只留下淡淡的月痕。當清晨的第一縷朝日從綿延起伏的沙丘天邊升起時，猶如一個破碎掉的金水晶球，芒四迸。

整個沙漠里的最后一寒涼也被驅散了去。溫暖重新回復大地。腳下的細膩沙子，暖洋洋的，赤腳踩在上面，說不出的舒服。

葉宋蹲坐在沙面上許久，一句話也沒說。面前的篝火已經熄了，冒著幽幽的青煙，仿佛是見不得的什，在暗夜里可以肆無忌憚，眼下一出它無遁形，只留得這一縷青煙。蘇靜去了林子許久，出來時手里拿著幾個彩艷麗的果實。他看著葉宋的背影，心里有些愧尷尬，還有莫名的酸楚心疼，遲疑了下，還是走到河邊把果子洗干凈，用一張寬葉攤著，送到葉宋旁，輕輕地放在沙地上，亦是一句話都沒有。

葉宋從長久的失神當中回過神來，稍稍了琉璃般的眼瞳，看了看地上的果子，了口，聲音破碎沙啞道：“謝謝。”

沒有起伏，卻平靜得拒人千里。

雖然并沒有實質的發生什麼，但誰也沒提過昨晚發生的丁點分毫。就讓它像這能吃的果子一般，終將爛進肚子里。

蘇靜的聲音也好不到哪里去，兩個人都似死里逃生出來的一般，低啞道：“一會兒該熱了，沙子燙人，別待太久，可以進樹林里遮一遮。”

葉宋不再回答，而是起去河邊洗了一把臉。回過頭來時，蘇靜已經不在外面，但沙地上放著的鮮艷果實還在，散發著飽滿的澤看起來十分人。

葉宋覺得很。抹了抹滿臉的水珠，腳丫踢著沙子，走上前去，垂眼看了片刻，才把果子帶葉地撿起來，取了一個咬一口吃起來。

這綠洲不大，他們所的地方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峽谷，前后均是壘得很高的沙丘。樹林便生長在這峽谷中，再遠就沒有了。河流細細地淌出沙丘峽谷，不知流到什麼地方去，也不知在多遠便會徹底干涸。

赫塵是匹了韁的野馬，在這綠洲之中喝飽了水吃飽了草，就歡騰地奔進沙漠里了。可能這自由自在的廣袤天地才是它所追求的，但畢竟是沙漠，赫塵也怕迷路，因而不敢跑太遠。

腳下的沙子隨著日頭的漸漸上爬而慢慢滾燙了起來，葉宋不穿鞋覺得十分烙腳，且外面又越來越熱，終還是轉進了后面的這片樹林里。這樹林不比其他地方的深山老林熱，很是干燥，林蔭卻涼快。林子里沒有許多，更見不到蛇蟲鼠蟻一類的東西。

樹林里有一棵樹不知是被什麼砍了，留下一個整整齊齊的樹樁。蘇靜在十步開外，倚著一棵樹，安靜地站著。葉宋想坐那樹樁上時，蘇靜突然開口道：“別坐。樹涼，寒邪侵，容易生病。”

葉宋只好同他一般站著。

良久的沉默后，葉宋道：“我們要怎麼出去？”

蘇靜道：“等人來。這樹林里的樹被人砍過，想必有人來過。沙漠里常有過往的商旅，如果運氣好我們能夠上。赫塵每天都出去，總能帶些消息回來。你不要著急，會出去的。”

葉宋道：“我沒有著急。”

蘇靜道：“……我以為你著急。”

這樣簡短的對話，稚得有些像小孩子的較真兒。

葉宋頓了頓，又問：“你的傷，如何了？”

蘇靜看著腳邊從樹葉隙里進來的明亮，眼底里的神十分和，像是春波漣漪一般，道：“好了許多，多謝二小姐。”

“不客氣。”

這時，葉宋頭頂上方的樹葉輕微地了一下，還以為是風在吹，便沒有在意。怎料那樹葉底下，有五六的東西一晃而過，正徐徐朝葉宋靠近。蘇靜不經意間抬眼飛快地往葉宋那瞥了一眼，這一瞥整個人都機警了起來，站直了，手不聲地掐了一枚小樹枝，輕輕喚道：“二小姐。”

葉宋抬頭來看著他，結果只見一道暗紫的風迎面拂來，怔了一怔。蘇靜轉瞬即至前，頭頂的家伙立刻朝葉宋撲來，結果蘇靜手攬過的，帶著轉離原地，隨手將小木枝飛了出去，如飛鏢一樣，噗嗤一下，樹葉攢不已。

葉宋回頭，定睛一看，只見一只五六的蜥蜴，被蘇靜釘在了樹上，做垂死掙扎。它那雙眼睛，以及上的艷麗的皮，都人看了起一的皮疙瘩。葉宋最是見不得這樣麻麻的東西，簡直比人還要恐怖，忙偏開頭不去看，不著痕跡地推了推蘇靜，道：“多謝。”

蘇靜深深地看一眼，隨后松了，溫文有禮：“沒事就好。”

蘇靜不敢再離葉宋太遠，只停留在五步開外。葉宋自己也很注意，一有風吹草，就警惕了起來。白日里和蘇靜一起待在林子里避，一到了晚上，天氣陡涼，便又出來生了火。

如此兩人在沙漠綠洲里度過了好些天。蘇靜不是從前那個讓一刻都不覺無聊的蘇靜，葉宋話也了許多，不到非要說話的時候都不會跟蘇靜說話。兩人的氣氛，一度非常怪異，著尷尬，連赫塵這匹馬兒都察覺到了，一到晚上就在河邊不時地哼，想引起兩人的注意。結果葉宋和蘇靜誰也不理它，它徑直滾到邊淺河里撒潑打滾了。

葉宋曲著雙，額頭抵在膝蓋上，埋著頭。不止一次地想，跟蘇靜為什麼會變現在這個樣子。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是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