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
?接下來的兩月,皇太極每日陪我遛馬遊玩,隻字不提回赫圖阿拉一事。雖然他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已對攻打葉赫之事忘懷的模樣,我卻清楚的知道他暗地裡仍在切關注著赫圖阿拉政殿上的一切向。
十二月,當大雪紛飛,茫茫籠住整座尼雅滿山崗時,皇太極終於對我提出要回赫圖阿拉。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講,只是回囑咐葛戴替他收拾行囊。
他在我枕邊安心了兩個月,終於仍要回到那個紛爭不斷的漩渦中去了。
“到年底我來接你回去!”他瞅著我,輕輕的說。
我淡淡一笑:“其實這裡清清靜靜的,住著也沒什麼不好!”
“是沒什麼不好……”他的眼眸幽黑,“但是我希你能在赫圖阿拉……有你在,我會覺得安心。”
正給他系斗篷帶子的手不微微了一下,我心裡酸酸的,忙吸了吸鼻子:“嗯,年底我等你來接我。”
臨出門時,他忽然又轉過來,用力抱了抱我,然後一語未發,放開我逕直出門。
我的眼睛有點發酸,不知道爲什麼最近越來越容易多愁善。我趕甩開悲傷的緒,準備找些別的事來填充一下自己失落惆悵的心緒。
這時葛戴磨磨蹭蹭的走了進來,我一見,忙說:“快,把去年咱們醃的那壇狍脯子拿出來,今兒個天太冷,咱倆喝點酒暖和暖和。”
“格格!”苦著臉說,“這裡又不是赫圖阿拉,哪裡來的狍脯子?現的狍子倒有一隻,是昨兒個爺纔打的,撂在廚房還未拾掇乾淨呢。”
“呵……”我傻傻一笑,“是嗎?我竟一時忘了。”
見仍是垮著臉,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樣子,不奇怪道:“你這是怎麼了?”
擡頭瞅了我一眼,仍是低下頭去,須臾猛然又擡起頭來:“昨晚給爺送信的侍衛,奴婢認得……”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頓時把我說懵。
“格格,是蒙古喀爾喀約特部貝勒恩格德爾,和其他四部貝勒一齊到了赫圖阿拉!”
“等……等等,什麼跟什麼?”一長串生僻的名詞將我弄暈了,我慢慢的消化,卻只聽明白了五個字。
“蒙古喀爾喀……”
“格格,你還不明白嗎?”
我當然不可能明白!我本就不是這裡的人啊!這麼些年,耳朵裡盡是充斥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詞,我好容易搞懂了真海西、野人、建州之間的複雜關係,現在居然又出現了奇怪的蒙古部落?這真是要人命!
蒙古現在又是什麼局面?就目前而言我只知道一個那裡有個和皇太極一般大小的年,兩年前登位做了蒙古帝國的大汗——林丹汗。
蒙古各部此刻應該是在這位林丹汗的統治之下吧?雖然各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領貝勒,但也就好比君主和諸侯的關係。
算了,我頭大,蒙古部問題比真更難搞!
“格格——”葛戴一聲高喊將我飄遠的神智重新拉了回來,一臉焦急的抓我的手臂,搖晃著我,“格格!難道你一點都不著急嗎?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八爺嗎?格格——”
“什麼呀……”
葛戴臉漸白,失至極的放開我,撲嗵跪下:“奴婢死罪!”
“葛戴,你都在說些什麼呀?不要不的就說死啊活的,你明知道我不聽這些……”
“格格果然是沒心的……格格……”肩膀聳,忽然委屈傷心的哭了起來,“八爺待格格那麼好,格格卻無於衷,半分也沒將爺放在心上……奴婢替八爺悲哀……”
“葛戴……”我咋舌,滿頭霧水。
“八爺這回被召回城,定會被貝勒爺指定娶個蒙古格格,難道這樣子你都不會介意嗎?八爺的心……”
蒙古格格?皇太極?
要皇太極娶蒙古子?
我腦子一下懵了!怎麼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歷史上的清太宗,他的妻子不就是蒙古人?那個赫赫有名的孝莊……
心一下就揪結起來!原來……這麼快!兩個月前我還滿不在乎拿皇太極的婚姻大事開著玩笑,可是當發現這個玩笑即將爲現實時,我不覺得氣悶鬱結,口像被了一塊沉重的大石。
葛戴仍在哭訴著什麼,可是我卻什麼都聽不見了,只得茫然的找了張椅子坐下,呆呆的著那張古拙的牀榻。
皇太極……要親了!
他要親了!
他……果然已經長大了!
以後……當真再不可能並枕共眠……
尼雅滿山地荒僻,我遠不如皇太極那般有渠道可以互通消息,是以在他走後三天,耐不住葛戴苦苦相求,便讓回赫圖阿拉打探消息。
這之後我又等了三天,仍是音訊全無,這不由我愈發擔心起葛戴的安危來,想到之前實在不應該放一個小姑娘單回城,若是路上有何閃失,這可怎麼得了。
越想越難安,於是在牀上輾轉翻覆,一宿未眠,只等窗紙上濛濛出一層亮,我從牀上一躍而起,連聲呼道:“音吉雅!塞嶽!”
了好幾遍,卻也沒見那兩丫頭進來,忙不迭的穿下牀,衝到門口才把門拉開一道,突然門板由外向裡被人大力推開,我猝不及防的竟被撞倒在地,正要埋怨幾句,忽然眼前一暗。
一隻大布口袋竟兜頭罩下,將我捆了個結結實實。
“誰?幹……”被一隻大手捂住,鼻端聞到一極重的羊味。
接著隔著一層布袋子,一條又寬又厚的布帶綁住了我的,雖然還能哼哼兩聲,卻已經無法大嚷大。在這之後手腳也被飛快的捆上,我被打包了一隻大糉,彈不得。
我惶恐的掙扎,嚨裡嗚嗚的發出哀鳴。
什麼人?!是什麼人如此大膽?
我被顛顛的扛出了門,七拐八拐,上上下下的顛簸了好長一段路後,忽聽有個刺耳的聲音問道:“得手了?”
扛著我的人沒吱聲,興許有點頭,然後剛纔那個聲音嘿嘿笑了兩聲:“這就是那個第一麼?”
隔了布袋,我覺悉悉窣窣的有隻手到我臉上。
“唔唔……”
“別來!不是你我得的……不要命了?”
“嘖嘖……可惜了。”
“其他人呢?”
“都已經遣下山了……”
“那咱們也快走,貝勒爺該等急了!”
“好!”
一路飛奔,看得出這幫擄劫我的人很急,我被顛得七葷八素,腦子卻謹記著剛纔對話中提到的“貝勒爺”!
貝勒爺?!
哪個貝勒爺?
這個世界裡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貝勒爺!在我知的人裡頭,好像個個都是貝勒爺!
到底會是誰?
惴惴不安的想了一路,當我最後確知自己被扔進一輛馬車後,我索將心一橫,強下心的恐懼。
不管了!反正不管是哪個貝勒爺派人抓我去,最終目的不外就是爲了劫劫,外加劫名劫利,他總不至於會殺了我——若真要殺我,方纔在山上他的狗子早就可以一刀將我宰了。
靜——
我知道這屋子裡有人!
但他不說話,就連呼吸也似乎刻意屏住了,無聲無息。
隔著厚厚的布袋子,長時間得不到充足氧氣換氣的我,開始覺得太突突的跳,視線有些模糊,手腳被綁的時間太長,脈不和造刺麻僵。
可是……那個明明就存在於這房間的人,卻始終沒有任何靜。
他到底打算綁我到幾時?
心裡暗暗生出一恨意,如果可能,我真想揪住他狠狠扇他兩耳!
可惜,這隻能是妄想!因爲此刻被按在刀板上待宰的那個人,是我!而握刀的,是他!
這場耐力比拼賽,當真非比尋常的折磨人!
無論如何,我在明,他在暗,吃虧的人總是我!
腦子裡靈一閃,我忽然子緩緩倒,砰地聲從椅子上摔在了地上。
暈厥是假,可是這一摔卻是貨真價實,沒敢讓自己摻半點水——半邊子重重的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得我咬牙忍住,眼睛裡差點沒迸出淚來。
果然過了不久,腳步聲匆匆接近,然後我被一雙手抱了起來。
“布喜婭瑪拉!”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聲音聽起來很陌生。
他連喊了三四遍我的名字,終於在確信我的確昏迷之後,開始手解開縛住我手腳的繩索。
悉悉窣窣……隨著布袋被拿開,明亮的線耀上我的臉,我張得心跳怦怦加快,手心裡著一把冷汗。
“布喜婭瑪拉……”那人發出一聲驚喜的低呼,將我的摟在懷裡,我能覺到他下上堅的胡茬子紮上我的額頭,劃拉得我的皮又又痛。
是誰?他到底是誰?
頭頂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有團影向我罩下……我倏地睜開眼。
四目相對!
他冷不防地被我嚇了一跳,神慌間混雜著無盡的狼狽與尷尬,在他黝黑的臉上一閃而過。
“呵……”然後,他咧著笑出了聲,“好聰明的姑娘!”
比起他來,我的驚訝只多不。肺裡嗆進一口冷氣,我駭然失聲:“拜音達禮!”
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是海西輝發部貝勒拜音達禮!
“這麼多年不見,你真是越長越了……”他的眼神盯得我渾不舒服,我戒備的向後挪移,以便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可知我是努爾哈赤的人?”我厲聲喝問。
“哈!”他冷冷一笑,“這件事,天下間不知道的恐怕沒幾人。只是……那又如何?”他用兩手指戲的挑起我的下,目沉沉的怪膩,“別說他沒給你定下名份,即使已將你收闈那又如何?你此刻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人!”
我打了個寒噤,拜音達禮看似相貌忠厚,實則骨子裡自有一鷙,就連說話也顯得怪氣,將人捉不他的喜怒。
我不敢冒險揣度他的心思,只得虛與委蛇,假裝驚恐無狀的尖:“你怎敢如此放肆無禮?你莫忘了,如今你輝發正有求於建州,你卻將我擄劫至此,你意爲何?”
“哼。”他輕輕一笑,“此一時彼一時,我的確曾向努爾哈赤求援,要他助我攻打葉赫,奪回我的奴隸和財產,甚至不惜將我的兒子遣作人質,可那又如何?現如今我已沒必要再做這等傻事……”他手上我的臉頰,被我厭惡的躲開,他也不以爲意,仍是笑的瞅著我,眼底深似有一簇幽暗的火苗在燃燒。
“你想以我爲人質要挾努爾哈赤?你做夢了!努爾哈赤豈會爲了一個人而……”
“他會不會那又另當別論了!”拜音達禮湊近我,笑容曖昧而著古怪,“你可知道,你哥哥布揚古懼怕我會聯合建州攻打葉赫,許諾只要我肯撤兵,不僅願把叛離的奴隸原樣給送還輝發,還願把你——布喜婭瑪拉嫁我爲妻!”
咚!心臟跳了一拍!
布揚古!又是布揚古!他到底把我當什麼?一張攥在手心裡的王牌籌碼,隨時隨地的可以把我當一種拋出去?
我冷笑:“布揚古憑什麼替我作主?他將我扔在建州不聞不問多年?如今他憑什麼又來對我指手畫腳?”
拜音達禮神詫異而又古怪的盯著我看了好一會:“他憑什麼?憑他是你的兄長,憑努爾哈赤毀約未曾娶你過門,現如今更是立了烏拉那拉氏做大福晉,徹底擡高了烏拉的地位,而蔑視了葉赫的尊嚴。你難道忘了,你一日未嫁,你便仍得聽從於布揚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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