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家業頗大, 其中主賣胭脂、首飾的玉樓乃董家在武安縣的大招牌，所謂的臉麵。這麼多年，凡是縣城裡能威脅到玉樓生意的新鋪子，都被董家用各種手段打了下去, 好欺負的直接仗勢欺了他, 難啃的，就花錢打點, 總之, 董家絕不允許縣城再出現一家“玉樓”。

檢查過董碧青帶回來的沈家胭脂, 董老爺子著鬍鬚道：“這是好胭脂，如若放在咱們玉樓賣，一錢銀子也俏。”

董大公子為難道：“我打聽過了, 棚子是趙爺的小妾開的，胭脂是從趙爺同母異父的妹妹那裡進貨，沈姑娘在鎮上開了一家胭脂鋪, 生意也很不錯，肯定捨不得賤賣方子, 有趙爺給們撐腰，咱們也不好用招。”

董老爺點頭, 招是肯定不能用的, 那趙宴平頗有些能耐, 場上結了謝郢，謝郢知縣的份並不可畏，可畏的是他還是京城永平侯的兒子, 董老爺可不想得罪他們。

董二公子分析道：“那麼好的胭脂們隻賣五十文，咱們不可能跟著降價，就算去沈家進了同樣的胭脂回來, 價格高了，人家去棚子那裡買便宜的，也賣五十文，原來的老主顧們花一半的錢就能買到好胭脂，肯定就不買原來那些，怎麼算咱們都是虧啊。”

董老爺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將方子拿到手，再不濟，咱們也要說服沈姑娘隻供貨給咱們，同時那邊價格也要提上去。”

董大公子思索道：“這樣一來，趙捕頭的小妾豈不冇了生意可做？”

董老爺笑道：“那就要看沈姑娘想賺大錢還是小錢了，咱們不得罪趙捕頭，但沈姑娘自己不想給哥哥的小妾供貨，卻與咱們無關。”

父子三人商量好了對策，中秋一過，董大公子便去了一趟沈家附近的鎮子，沈家的胭脂鋪就開在鎮子上。

見到沈櫻，董大公子先笑著提出了想收購沈櫻的胭脂方子的上策，一共六種胭脂，董家願意用一千兩銀子的總價購買。

沈員外的那兩百多畝良田也隻能賣一千多兩，董家一口氣給這麼多，真的很夠誠意了，因為忌憚趙宴平，董家寧可多花銀子，儘量賓主儘歡地解決生意上的競爭。

沈櫻並不想賣自己的胭脂方子，在孃家父母老哥都不支援做生意，沈櫻還指嫁人後放開手腳大展宏圖呢，如果嫁在武安縣，沈櫻就去縣城開鋪子，小嫂那邊都不會繼續供貨，給一筆銀子安安小嫂就是。如果嫁去外縣，沈櫻便去外縣縣城開鋪子，武安縣這邊看兄長娶冇娶妻再決定要不要繼續供貨給小嫂。

但無論如何，沈櫻的設想裡都不會牽涉到外人。

沈櫻的態度非常堅決。

董大公子便提出了自家的中策，希高價從沈櫻這裡進貨，再拿到縣城高價賣，由董家與沈家合夥賺大錢。

沈櫻依然是拒絕，一來不會得罪兄長與小嫂，二來供貨給董家了，將來自己怎麼開鋪子？

任董大公子如何舌燦蓮花，沈櫻就是不同意，並且奉勸董大公子不必再去找兄長與小嫂商量什麼，這件事說了算，就算東家能說服兄長、小嫂不賣胭脂了，沈櫻也不會將自己的胭脂賣給任何鋪子。

彆看沈櫻才十五歲，招待董大公子的時候卻不卑不，笑臉盈盈，說出的話不容置疑。

其實早在沈櫻神從容地拒絕那一千兩銀子的買價時，董大公子就看出這姑娘不簡單了。

董大公子從沈櫻這裡無功而返。

董老爺聽說了期間經過，眉頭鎖。

董二公子忽然問道：“這麼大的事，難道沈家就全都給一個小姑娘做主了？沈員外疼兒允打理鋪子，如果沈員外知道咱們要買，他未必會聽兒的吧？”

董老爺認為次子的話有道理，讓大兒子明日再去沈家跑一趟。

董大公子就帶上見麵禮，繞過在鎮上守著鋪子的沈櫻，直奔沈家大宅而來。

沈員外與兒子沈文彪一起招待了董大公子，當董大公子說出來意，沈員外心裡立即咯噔一下，偏頭去看兒子，果然見沈文彪雙眼發亮，恨不得馬上就要把胭脂方子給董家，換取錢財。

沈員外咳了咳，看著董大公子道：“不瞞大公子，那鋪子是我已故的妹妹留下來的，鋪子開著，彷彿孩子們的姑母還在，算是個念想，不可能賣了。”

沈文彪馬上道：“爹，您若想姑母，咱們留著鋪子讓人天天打掃，胭脂就彆賣了，反正您早說過，小櫻出嫁了就把那鋪子關了，現在提前把方子賣給董家，正好還能讓小櫻收收心，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等著嫁人，您說是不是？”

沈員外沉下臉道：“我答應過小櫻，一日不嫁，就許經營一日鋪子，我做父親的，怎能食言？”

沈文彪有一肚子的話想頂撞父親，但孝道擺在那裡，他不敢說，隻能憋紅了臉。

董大公子見了，便放棄了買方子這條路，同樣提出了高價進貨高價賣這條路。

沈文彪高興道：“爹，這樣好，趙家那小攤能賣多胭脂，給玉樓賣，賣的多價又高，咱們與董家都賺。”

沈員外夾在老兒子與小兒中間，不能一味的偏頗一人，聞言便道：“這樣也，不過還是要與小櫻商量商量，看願不願意。”

沈文彪認為妹妹隻要不傻，就一定會答應。

沈文彪冇有去過縣城，隻聽說趙宴平的小妾開了個小攤從妹妹這裡拿貨，妻子在飯桌上跟妹妹打聽，妹妹說趙家那邊賣的不多，隻是搭著針線一起做生意，沈文彪夫妻就再也冇有上心過。

董大公子已經與沈櫻打過道了，此時搖搖摺扇，疑地問沈員外：“這種事，為何必須要沈姑娘點頭？您老是一家之主，還不能做主？”

沈員外不想多說，客客氣氣地道：“家和萬事興，我們沈家的家風便是做什麼都要互相商量，你們真想從我們這裡進貨，便先回去，等我們的訊息就是。”

董大公子掃眼沈文彪，笑著道：“不瞞您老，我已經問過沈姑孃的意思了，可沈姑娘年紀輕，或許冇聽說過這麼賺錢的好事，以為我是騙子，說什麼都不同意，所以我纔來直接與您商量，您看您剛剛也說給我們董家供貨好，要不您就直接做主應了吧？”

沈文彪聽說妹妹居然不願意與董家合作，氣得抹了把腦頂，聲音也拔高了：“爹，小櫻懂個屁，這事您不能由胡鬨，您現在就跟董家簽了文書，不能再慣著小櫻了。”

沈員外冷著臉道：“你妹妹何時胡鬨了？你姑母無兒無，過世前把鋪子給我，依我的意思當年就要關了那鋪子，是小櫻小時候就喜歡去鋪子裡找姑姑玩，搗鼓那些瓶瓶罐罐，不許我賣，我才把鋪子給打理，想著虧錢了自然就罷手了。可小櫻有天分，那些方子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想賣誰就賣誰，不願意賣，咱們也不能。”

沈文彪有些心虛了，胭脂鋪確實是妹妹一手經營起來的，可鋪子的收益都充了家裡的公賬，賣給董家家裡賺一大筆銀子，將來老爺子死了那銀子還不是他的？

沈文彪還是想賣，就是找不到理由反駁。

董大公子看眼沈文彪，恍然大悟地對沈員外道：“您老的意思是，那胭脂鋪子是沈姑孃的，將來沈姑娘出嫁了，鋪子也會送給沈姑娘做嫁妝？”

沈員外眉心一跳。

他就是這麼打算的！

隻是他一直將這打算在心底，兒賺了錢他讓銀子充公，防的就是兒子眼紅不高興，天天跟他吵，亦或是去找兒與柳氏的麻煩。沈員外就想維持現在的安寧，等兒出嫁當天，他再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麵將胭脂鋪的房契給兒，這樣兒子想爭也不能爭，最多等親戚們離開後與他發作一場罷了。

兒子不夠聰明，一直樂嗬嗬地看著妹妹替家裡賺錢，可這董大公子不安好心故意挑撥，他該怎麼說？

“這是我們沈家的家事，大公子未免管得太寬了，來人，送客！”沈員外不悅地道。

董大公子朝沈文彪使個意味深長的眼，拱手道：“那行，您老再與沈姑娘好好商量商量，我們董家是真心想做這門生意，隨時恭候佳音。”

說完，董大公子笑著告辭了。

他一走，沈文彪瞪著沈員外道：“爹，這麼好的生意您不做，非要聽小櫻的，您該不會真的想把胭脂鋪送給小櫻做嫁妝吧？”

沈員外用力一拄柺杖，煩躁道：“你聽他胡說，小櫻的婚事八字還冇一撇，我哪有閒心考慮的嫁妝？”

沈文彪冷笑道：“您心裡想什麼您自己最清楚，隻是您彆忘了，兒都是潑出去的水，嫁了心就向著外人了，您除了我這個兒子，還有三個大孫子孝敬您，您彆寒了孩子們的心。”

沈員外還待說什麼，沈文彪已經了出去，回房找他媳婦了。

沈員外一個人站在堂屋，心裡沉甸甸的，總覺得家裡要生。

傍晚沈櫻從鎮上回來，沈文彪直接以兄長的份命令沈櫻同意與董家合夥，沈櫻不從，兄妹倆吵得不可開，最後，沈文彪竟將沈櫻拉到上房門外，請躲在裡麵的老爹做主，到底站在哪邊。

他吼得臉紅脖子，沈櫻不怕，柳氏怕了，求兒快應了此事。

沈櫻不應，誰來勸都不應。

沈文彪的妻子、三個兒子以及三個兒媳婦便七張一起數落沈櫻，吐沫星子都快把沈櫻淹死了。

突然，一直閉的房門被人重重推開，沈員外拄著柺杖走了出來。

沈文彪一家同時看向他，臉都很難看。

柳氏早已哭了淚人，沈櫻擋在母親麵前，將最後的希都放在了親爹上。

沈員外揹著手，吩咐家裡的管事：“去請裡正過來，還有兩位族老，這事我一人拿不定注意，請他們替你們兄妹評評理。”

沈櫻一驚，族老們當然都向著沈文彪，怎會同意讓一個姑娘做主與沈家家產有關的事？

沈文彪一家卻麵喜，催促管事快去。

沈員外怒斥院子裡的兩幫人：“一個個臉紅脖子的，都先去收拾收拾，彆在裡正、族老麵前丟人。”

沈文彪怕老爺子與沈櫻說悄悄話，沈櫻不走他也不走。

沈櫻哀求地看向沈員外：“爹，你答應過我的！”

沈員外無於衷，沉著臉去了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