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高大的城墻,高大的宮墻。
宮墻外,一條波粼粼的金水河,澄清碧沏,沿著皇宮靜靜流淌。
清早,太升起,大殿晨鐘敲響,聲音清悠雲。
鐘聲未落,突然又一陣震耳的鈍響,陌生而巨大。
關閉日久的皇宮正門--大德門,轟然而開。
大侍衛統領甄商,指揮手下侍衛,分兩排合力將巨大的宮門緩緩推開。
大太監胡盡忠腆著肚子站在一旁監看。
大德門,隻有皇上才能進出,天子天威九重,不與凡人同。
除此,便隻有皇後的輦,在大婚之日,能從大德門抬進皇宮。
奇怪,今天大德門卻突然開了。
“都警醒著!王今夜大婚,在景華宮房花燭,若是出了子,有人剝你們的皮!”
一個侍衛壞笑道:“甄統領,誰剝呀?”
甄商瞟了一眼胡盡忠,隨即申斥侍衛:“休得胡言,還不快滾下去!”
胡盡忠微微變,卻並不說話。
甄商皮笑不笑地:“王在景華宮婚,是哪位大臣的主意?”
胡盡忠呆著臉:“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他眼睛移向甄商挎著的刀,便噤聲了。
甄商是權相韋都信任的手下。
胡盡忠隻是傀儡皇上的親信。
言多必失,頭上還懸著達克利斯之劍呢,不可禍從口出。
甄商哼了一聲,挎著刀一扭一扭地走了。
他武功過名人指點,刀尤佳,招式多變莫測,當朝有敵手,這才榮升皇宮侍衛首領。
差事雖是憑實力所得,甄商外表卻完全不像習武之人。他材細高,也又細又長,卻並沒有頎長拔之姿,有些羅圈,大概因為個子高背也駝著,這讓他看起來並不好看,而且有點人的。
尤其,他走起路來還一扭一扭,更像個人。
胡盡忠看著他走遠,眼中閃過一恨與毒。
他習慣地兩手叉,搭在大肚子前。
“到底是誰出的主意,讓王從河東趕到京城,在宮大婚呢?”
忠心的胡盡忠突然不放心皇上,匆匆向宣政殿走去。
就快到宣政殿,卻看到通道旁邊的樹叢裡一角紫袍一閃。
雖然那人作很迅速,並且立刻消失在西遊廊下,但那紫,分明是二品員的服。
王是皇上親弟弟,封土河東,他要娶的王妃,是國朝第一孟離珠。
這場引人注目的婚禮在八月十六的京城皇宮舉行。
王特意趕赴京城,這是他當年爭奪太子之位失敗被趕到河東之後,第一次回到京城。
但今天的京城,在張燈結彩,熱鬧喧嘩之餘,卻如籠罩著層迷霧,出某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比如,本該籠罩著婚慶喜氣的皇宮,意外地冷冷清清。
此刻,紫宸殿的大婚儀式已經開始了,各種細樂雅樂奏響,樂們各種吹奏彈撥很是投。仙樂飄飄中,大殿前半人多高的青銅香爐裡的燃香,飄出的香氣繚繞在空中,幾注青煙裊裊飄散在空中。
“氣氛不對呀。”皇上的侍衛王建王賀兄弟暗暗對甄武百和皇親國戚沒來兩個,隻有韋國相陪著皇上,另外就隻有薊州總管柯搏虎,”王建低聲音,“連新孃的父親,孟噩大人都沒有來。”
“哦?”和他細高的材,細長的一樣,甄商還有一對細長的眼睛,他細長的眼睛一瞇,對王建王賀一拱手:“在下告辭了,喜酒估計皇上要後半夜才能賜下,在下要再去景華宮巡查。”
說罷匆匆走了。
王建王賀是皇上的心腹,並不歸甄商管轄,屬於皇上近侍衛,所以甄商對他們自稱在下。
胡盡忠冷冷道:“今日,可是國相大人的小兒生日呢,王公大臣們都去國相府捧場了。”
王建王賀吃了一驚,回頭見是胡盡忠,兩人便沉默了。
他們是皇上的近侍,皇上無勢,他們也不得權傾朝野的國相韋都所喜,所以連胡盡忠那句不表態的實話都不敢說。但他們能想象到,滿朝的文武大臣,皇親貴戚,一定華服香車,熙熙攘攘集結到了國相韋都府上。
韋都此刻雖然坐在皇上旁邊,但如果國相府生日宴賀喜的簽單上缺了哪位,那可吃不了兜著走。
王建和王賀對視了一眼,王建是哥哥,小聲道:“走吧,宮中侍衛的喜宴也在後半夜,趕回來便好,不在也沒有什麼人知道。”
兩人便和手下說了一聲,挎著劍離去。
胡盡忠仍然冷笑著看兩人的背影。
他看著這些趨炎附勢的人們,心裡想:“那韋都的小兒,纔不過兩歲……”
他又看看皇上,當今聖上正萎在龍座上,一臉的心復雜。旁邊是氣焰無兩的國相韋都,他心中閃過一個人:“漢獻帝……”
他轉眼又看到皇上另一邊賜了座的那人,心裡陡驚了一下。
柯搏虎。膽子真大!當朝也隻有他敢於此刻陪在皇上邊,不去國相府赴席了!
當晚,並沒有等到後半夜當值侍衛換崗赴席,就在新婚的王夫婦進景華宮房不久,突然景華宮附近傳來刀劍的搏殺之聲,戰鬥進行得十分短促便結束了,守衛景華殿的皇宮侍衛盡數死傷,而甄傷和王建王賀兩兄弟,此刻都不在宮中,隻有甄商趕來與來敵手不幾招便落了下風,肩上上都了傷。那厲害無比的敵人卻沒有對甄商趕盡殺絕,而是一掠而走,再無蹤跡。
相府。滿朝王公大臣皆至,熙熙攘攘,挨挨。到了亥時,廳突然華燈畢燃,亮如白晝。所有賓客上至皇上叔輩親王,下至普通文武員都哦了一聲。他們此刻都不了席,隻能焦急在正廳圍著墻站一圈,等待國相完大婚儀式歸來。
吏部侍郎郭虞廷看到旁邊眉頭皺的兵部尚書孟噩,小聲道:“孟大人。”
“啊!”孟噩平時是個沉穩的人,此刻卻猛地一驚。
郭虞廷心中猶豫,他看到孟噩的夫人也來了,那是個一臉哀慼的人。他停了停才又小聲道:“大人,一時英雄易做,戒怒靜忍卻纔是長久之計啊!”
孟噩腮邊微微了一下,他知道此刻滿廳的同僚,都在用心裡那雙眼睛看他。雖然都是國相飛揚跋扈下的螞蟻,此刻他卻無疑是最恥的那一個。
其實,一方麵平日與韋都不睦,是個尚有良知的當朝大吏,但孟噩仍不能完全無視韋都的威勢和他撕破臉;另一方麵,這卻是他和好朋友,邊關大將,領聖命自治薊州的總管柯搏虎之間的約定。
雖然是忍辱負重,卻仍然不能不覺得恥。
他抬起雙手,微一搭,放在前,似拱手不拱手的,低聲道:“謝郭大人提醒,大人好意,本明白。”
郭虞廷便也不便再多言。
一旁愁容慘淡的孟夫人,卻沒有注意丈夫和郭虞廷的對話,因為突然發現,跟他們夫婦一起赴席的獨生子,隻有五歲的孟聰明不見了!
孟夫人頓時張起來,本來正傷心,心低落如墜冰河一般,此刻突然發現才五歲的兒子不在邊,驚得非同小可,猛地攥孟噩的手:“大人!”
一個小的小丫環看神有異,走過來盈盈福了一下,恭敬地問道:“孟夫人,可有什麼事吩咐奴婢麼?”
孟夫人張到了極點,但看到這個小丫環,秀氣的瓜子臉,大大水靈的眼睛,小小的量像隻有十二三歲的樣子。一時間有些恍惚,似乎在哪裡見過。不及細想,急切道:“我家聰明不見了,煩勞姑娘找一找。”
那小丫環仍然含笑道:“夫人不必心急,想是跑到花園裡玩去了,奴婢這就去尋找公子回來。”
說畢匆匆走了。
孟噩安道:“聰明機靈的很,就在相府裡,能有什麼事。”
眼看小丫環出了正廳,卻聽到旁邊大丫環不屑地說:“這小芋頭是玉離夫人撿回來的,平日蠢笨得,怎麼這會子這麼上趕子的抖機靈。”
孟夫人驚了一下,突然就往外走,孟噩怕引起別人注意,急忙不聲將拉住:“夫人,鎮靜些。”
孟夫人此刻倒似忘了害怕,喃喃道:“那小丫環,很像江南於家的兒。”
孟噩覺得夫人是不是刺激了,忙道:“都十**歲了,哪有這麼小,長得像就是了。”
孟夫人拉住孟噩的袍袖,低聲音道:“不,這是國相府第,聰明是咱們唯一的兒子,不該帶他來的。”
孟噩聽了,突然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也兀自頭皮發,他環顧四周,果然不見聰明的影子。
他也顧不得國相回來會失禮,拔就往廳外走。
卻突然,孟聰明從外麵跌跌撞撞跑進來,一把抱住父親。
孟夫人又驚又喜,孟噩急忙將孟聰明抱起來:“聰明,你跑到哪去了?”
孟聰明瞪著一雙大眼睛,渾篩糠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心細的孟夫人卻發現,那個小丫環,再也沒有回來過。
“人來得真不!”國相府管家韋發財站在豪闊的相府門外,著脖子看,心裡的喜悅到臉上。
月清朗,空氣和宜,滿街張燈結彩,果然是京城式的繁華。
韋發財又順著通向遠的燈火通明的寬闊大街去。相府門口這條寬闊的大道一直通到皇宮東門。原本這條街並不存在,是專為方便國相宮而二話不說拆去整片民宅修建的。
大人一定會從這個方向走這條大街回來。
韋發財焦急地張。大人回來,他纔好用相府大總管的份宣佈開席:這一向是他大顯手,標榜他在相府權力和地位的好機會。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事似乎有了異變。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顯見不人從遠賓士而來。轉眼間這隊騎馬的人旋風般到了府門前,正是國相韋都和隨駕的親隨侍衛飛馬回府。看到大人回來,韋發財趕上前牽住馬頭,韋都卻顧自跳下馬,滿麵嚴霜,韁繩一扔,大步徑直走進府。
他的侍衛霍於飛跟在後麵。
韋發財趕上前跟著侍候,卻不想咣當一聲,書房的門已經重重關上了。韋發財將將好被關在門外,差點撞扁鼻子。
韋都往那把紅木靠背椅上重重一坐,高大的將靠椅得吱啞一聲。
霍於飛張道:“所有城門都已封閉,隻是城門未必能夠阻住……”
韋都一搖手製止他:“你不用說了,本相要好好想一想。”
霍於飛噤聲,此刻書房隻有他們兩人,韋都腦子卻很。但他卻還沒來得及捋出頭緒,突然書房外韋發財驚恐地大聲道:“大人,不好了!大小姐不見了!”
韋都騰地站起來,霍於飛急忙一步走到書房門前,迅速將門開啟,韋發財像布袋一下倒進書房門,撲倒在雕花方磚地上:“大人……”
韋都銅鈴般的眼睛瞪得鬥大:“你……你胡說什麼?今天是玉玉生日……”
韋發財抖著將一塊繡著鮮艷花朵的雪白絹帕呈上,韋都一把扯過來,頓時倒吸一口冷氣:“玉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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