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元敏承認得乾脆,且眉眼間有欣神,他終究還是懂這些爾虞我詐,隻是平日裡不願去想。
元修大笑一聲,笑聲摧心,深宮冷夜裡聽來分外孤沉,他忽的起,腳步踉蹌,險些撞翻茶爐,痛聲怒問:“姑母!你們為何都要我!”
他隻想守疆報國,怎麼就這麼難!這麼難!
“我就是要你!”元敏亦拂袖而起,繡金墨袖一掃便翻了茶爐,厲聲道,“大事者,善知取捨,帝王之家,義是不需要的,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需要!否則,你便會如這茶中瓜果,任人烹煮!”
華毯上一地狼藉,宮人在外聽見,無人敢進。
元敏大步走到暖榻旁,自枕下出把匕首,啪地往元修麵前一擲!那匕首金把嵌翠,刀鋒奪目,擲在元修腳下,寒凜刺心。
“你今晚就選!你是要棄父子之義,還是要棄同袍之義!若棄前者,你今夜就拿這匕首刺死姑母,再回相府刺死你爹,大義滅親,將士們會誓死追隨你。”
元修盯著那匕首,僵難。
“若棄後者,你便需裝作不知你爹貪了軍中銀兩,日後軍心還是你的,至於那年,既是你的舊部,不需管死活。”
元修抬頭,憤懣難言。
元敏著他痛怒的目,神疼惜無奈,聲道:“修兒,姑母不是你選一樣,而是你棄一樣。你隻有棄了那些義,你才能心如鐵石,才能在世道裡披荊斬棘,才能不像姑母一樣去嘗那棄了天下人也換不回至的悔恨滋味!姑母這番苦心,你懂不懂!”
元敏說罷便轉過去,不再看元修,聲音裡含著疲憊,卻執意道:“你慢慢想,姑母慢慢等。今夜,姑母和你爹的命在你手上。”
元修著元敏的背影,再一眼腳下的匕首,忽然仰頭,慘然一笑!
元敏並未久等,隻聽後錚的一聲,嘯音繞梁,也慘然一笑,閉上了眼。但等待的刺心疼痛並未傳來,卻隻聽後悶哼一聲。
噗!
元敏倏地睜開眼,猛地回,隻見元修跪在地上,心口紮著匕首,染了襟袍,華毯上滴滴殷紅。
“修兒!”
元修捂著心口,麵慘白,吃力道:“姑母待我如子,爹雖佞臣,於我亦有養育之恩,我……下不了手,這一命替爹償還,隻是自今往後,無再見軍中將士,亦不配再為西北軍主帥!”
元敏淚如泉湧,撲來按住他的心口,“別再說話!來人!來人!”
殿門忽開,安鶴領著宮人魚貫而,見了殿中形,不由驚住。
“宣醫!再來個人,去請瑾王來!”不待元敏吩咐,安鶴便對後宮人道。
“你親自去請瑾王!”元敏邊按住元修心口邊道。
安鶴抬眸看了一眼,躬垂首道:“回太皇太後,老奴若去,瑾王便不會來了。”
元敏一愣,這纔想起些往事來,是關心則,竟忘了這些舊日恩怨。元修心口流不止,無心再說其他,隻道:“誰去都行,速去將人請進宮來!”
安鶴應是,退出去前遣了兩名宮人將暖榻收拾出來,好抬元修去躺下。那兩名宮人進了暖閣,安鶴領著其餘宮人剛退出殿外之時,元修忽然拂開元敏,足尖點地,縱便出了殿去!
“修兒!”元敏跌跌撞撞奔出殿外,見元修長縱夜裡,驚了宮裡的戍衛。
“有刺客!”戍衛紛紛拉弓,箭指夜空。
“傳本宮旨意!不得箭,誰若傷了修兒,本宮要他滿門陪葬!”元敏一把扯過安鶴來,厲聲喝道。
安鶴領旨而去,元敏遙遙去,見大雪撲麵,元修一路灑,往宮外而去。
鎮軍侯府。
趙良義和王衛海還沒睡,兩人在暖閣裡擲子。軍中雖有賭令,但如今不在軍中,又沒到去城外軍營練兵的日子,兩人鎮日在侯府裡呆著,也是無聊。前些日子暮青玉春樓裡豪賭,兩人沒能去,卻把賭癮給勾起來了,便尋了骰盅子來,一,玩兒兩把,過過賭癮。
正賭得起興,忽聞風聲裡有袍鼓之聲,兩人麵一變,一個拍窗縱出,一個開門出去,見一人從頭頂上掠過,瞧那方向是往書房而去。
“嘿!夜闖侯府?”趙良義樂了,一擼袖子,“這盛京城裡忒悶人,知道小爺憋得難,來個刺客玩兒?”
趙良義高喊一聲抓刺客,帶著親兵便往書房去,到了書房門口,正見元修出來,眾人一見,臉都變了!
元修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提著隻錦布包,不知裡麪包著何,隻見心口紮著把匕首,手指裡往外滲著,臉比雪白。
“大將軍!”
“這他娘誰傷的?老子砍了他!”
“快!醫!”
書房外喊聲作一團,親兵們行卻井然有序,一路往宮裡尋醫,一路往外城瑾王府,剩下的來扶元修,元修卻隻道聲無事,便又縱而起,往宮中而去。
趙良義和王衛海瞧那方向是往宮裡去的,但不敢確定他是否是去宮裡,隻心急火燎地要人備馬,追著元修便出府上了長街。
元修到了宮門,登高便上了宮墻,宮人看到卻不敢攔,隻知今日白天朝中出了大事,夜裡宮中也出了大事。宮中戍衛領了太皇太後的懿旨,不可對元修放箭,卻沒想到他去而復返,但他並未往永壽宮去,瞧那方向竟是養心殿!
養心殿是聖上的寢宮,宮外由林衛戍守,元修這般闖進去,隻怕難逃萬箭穿心!
元修到了宮外,林衛刷刷拔劍,寒萬道,殺氣凜然。李朝榮抬手,示意麾下衛隊不要出手,這時,後宮門開了,範通抱著拂塵出來,明知今夜宮裡出了大事,卻連眼皮子都不抬,麵無表問:“侯爺深夜闖宮,可有要事?”
元修一跪,雙膝在雪裡砸出個窟窿,啞聲道:“臣鎮軍侯元修,恭請陛見!”
範通聽了,一言不發地回殿傳話,片刻後出來,高聲道:“陛下有旨,宣鎮軍侯覲見——”
元修吃力起,李朝榮將他一擋,道:“勞侯爺將這錦包與末將。”
元修知道進宮的規矩,將那錦包給李朝榮,李朝榮看了眼元修心口的匕首,這匕首是更不能帶進去麵聖之,但他卻沒說什麼,隻提著錦包跟著元修了殿。進殿前,他開啟錦包察看,見到裡麵之,頓驚。
東暖閣裡,步惜歡披著龍袍而出,墨發未束,來時元修已跪在殿,旁的錦包已開啟,裡麵放著西北軍的帥印,帥印上五指印殷紅猙獰。
“卿何意?”步惜歡瞥了眼那帥印,眸中波瀾不興,倒是瞧了眼元修心口的傷。
“臣之父貪汙軍中恤銀兩,臣願替父贖罪,還西北軍帥印!”
步惜歡聞言眸中仍是不見波瀾,這回連那帥印都未看,淡道:“卿何出此言?此案今晨已查清,涉案之贓已悉數押天牢待判,與相國何乾?”
元修不語,他點了心脈大,又憑著功力深厚撐至此時,如今還能跪在此,不過是憑著意誌力。
步惜歡看了範通一眼,範通自袖中拿了隻錦盒出來,送到了元修麵前,“卿傷勢不輕,還是先治傷吧。此藥乃朕宮前自王府中帶的,溫中止,續命固氣,乃難得的良藥。”
元修看著那藥,卻未。他不,範通也不,那錦盒就一直遞在他麵前。
步惜歡道:“卿乃忠臣良將,應知法不容,莫說相國與此案無關,即便有關,也沒有替父贖罪一說。”
元修抬頭,見步惜歡懶倚在暖榻之上,九龍宮燈燭火煌煌,帝王眉心意態寡淡,眸如海,難測深淺。他心口劇痛,已無法再撐,隻道:“陛下收回帥印!”
“將藥給鎮軍侯服下。”步惜歡沒接帥印的話,隻對範通道。
範通領旨,從錦盒裡拿出顆藥丸,剛要給元修服下,便聽殿外有宮人傳報道:“太皇太後到——”
傳報聲剛落,元敏便由安鶴扶著,快步了養心殿東暖閣,見到地上放著的帥印,目一變,抬眼又見範通手裡拿著的藥,麵又一變!
步惜歡邊噙起抹哂笑,懶洋洋起見了禮,“見過老祖宗。”
元敏怒笑道:“皇帝夜見外臣,又是這般了傷的,怎不請醫?”
步惜歡笑意更深,道:“醫都讓老祖宗請走了,朕想請也請不來,想起宮裡有良藥,便拿來賜下了。”
元敏一噎,掃了眼範通手裡的藥,揚手一打,“皇帝說的是,既然醫都在永壽宮候著,那便將人抬去永壽宮治傷吧。來人!”
安鶴領著宮人們魚貫而,元修麵霜白,朝步惜歡行了個禮便踉蹌起,也不由宮人們扶,自行出了養心殿,走時未帶帥印,到了殿門口一言不發運氣便往宮外縱去。
“侯爺!”
誰也沒想到元修重傷至此還能高來高去,宮人們不查間被他走,不由驚喊。
“修兒?”元敏快步行出時,人已被大雪遮了影,去得遠了,不由回道,“快跟出宮去,讓醫也跟著!”
宮人們忙去辦事,養心殿外一團糟糟。
元修到了宮門口,再無力氣高躍,宮人見是他,忙開了宮門,他跌跌撞撞走出去,腳下一虛便倒在宮門口。
宮門口,趙良義和王衛海率著一隊親兵正焦急地等,見勢忙將他扶起,道:“回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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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傍晚買菜回家,走到衚衕裡見一老人下樓梯,撲倒了下去,我家樓下一阿姨在家裡看見,開了廚房的窗探頭出來看,不敢出門扶,那老爺爺膝蓋手肘手心都摔破了,出不,傷口上全是泥沙,我問他是哪裡的,他說鄉下的,老伴生病了來城裡治病,他出來撿點兒破爛。
我說你等等,我回去拿藥。回家以後拿了碘酒和白藥往外走,家裡人問,我說有個老人摔倒了,我媽嚇得跟在後頭出去看,我知道擔心什麼,但是有的事沒辦法看見了當沒看見。
特別暖心的是,事後老人走時至停下來說了三次謝謝。
我媽鬆了口氣,但沒說什麼,我嫁得遠,不能時常在邊,知道腳不好,走路經常疼,老了的時候肯定有摔倒的一天,不希別的,隻希那時有人會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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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