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燈說：“既是願意歸順，我何必殺他們，徒增孽業。”

“曲馳呢？”

“曲馳……”九枝燈垂下眸來，“他與我有一信之恩。既是願降，我將他與你一併留在邊便是。”

“留他？”溫雪塵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曲馳溫平，心智卻堅韌，不是輕易妥協之人。我懷疑他另有所圖。”

“那又該如何？”

九枝燈剛把問題問出口，一名弟子便興衝衝地來報：“尊主，我們按溫師兄付，一路跟蹤，嶽溪雲還未發現我們，現于商南山落腳！”

九枝燈面上冷雲凝聚，立時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與溫雪塵肩而過時，他說：“丹峰那邊的降事務與你安排了。但是，曲馳威極高，他若是不作反抗，莫要傷他命。”

溫雪塵淡淡應了一聲，待九枝燈離開，才問側弟子道：“有哪條分支之主現在在總壇？”

魔道降之人到來的消息傳遍了丹峰上下，由於全峰上下已剩百人，曲馳糾集弟子，候于主殿之前，也不過用了短短半炷香景。

那來降之人似是故意拿喬，丹峰的山門敞開了足足一個時辰，一名面黃髯多的魔道之人才邁過門檻，朗聲大笑時的囂張模樣刺得人眼睛耳朵一齊生疼。

丹峰諸弟子多數都習得了曲馳的良好修養，事前又被曲馳耳提面命多次，因而面對這般恥笑，只有寥寥幾名弟子變了，其他人均是頷首低眉，不多言語。

見來者並非九枝燈，曲馳覺得有些不對勁。

即使心間存了幾分不安，曲馳仍舉止容雅，手扶拂塵，走上前去，不卑不行下一禮：“吾乃丹峰代山主曲馳。”

“我知道你是曲馳。”來人怪笑一聲，“曲馳，你可還記得我是誰嗎？”

曲馳雖無徐行之那般過目不忘之能，但對於記憶人臉還是有些本事，他遠遠便見此人眼，如今靠近一看，心下便清明了幾分：“……遏雲堡堡主，許久不見。”

那遏雲堡堡主冷笑連連，負手在曲馳側繞了幾圈，打量廉價貨品似的觀賞著他：“許久不見。當真是許久不見了。當初你殺我麾下三百弟子時，可有想到會有落我手中的一天？”

曲馳微微抿，不想與他多議往日之事：“帶我去見如今的魔道尊主吧。”

“好啊。”遏雲堡堡主齜出一口雪亮牙齒，“……我帶你去見。馬上帶你去。”

青鬆似的立于原地的曲馳正邁步，卻覺後腦近有風聲襲來。

後腦立時劇痛，曲馳往前栽出兩步，只覺眼前浮出大團大團來，劇烈的震盪他不慎咬傷了舌尖，一腥味同時在他口中彌漫開來。

遏雲堡堡主收回鑲金嵌玉的劍鞘，一個眼，那些早就暗自圍上的弟子狼豕也似的撲上來，不用靈力，亦不用兵刃，只用拳腳往曲馳上伺候。

心窩、膝蓋與肋骨平白挨了數下，還是被這些僅僅是煉氣修為的卒子所傷，溫馴如曲馳，眼前亦蒙上了一層霧，腰間寶劍錚錚嗡鳴了起來，似乎隨時會鞘而出。

而就在他準備將手探向劍柄時，遏雲堡堡主冷笑一聲，用不輕不重、卻足夠曲馳耳力捕捉到的聲音說：“給我打！若是丹弟子暴，便稟告尊主，丹峰不是真心投降，凡是留在丹的弟子，盡皆誅滅！！”

曲馳的手僵在了半空。

只在幾瞬，他便被數隻腳一齊踹上膝蓋。

那青鬆似的人晃了晃，向側旁倒了下去。

“師兄！！！”剛剛換上丹峰弟子服裝的陶閑不意會發生這樣的事，悽惶地大喊，“曲師兄！”

繳械的丹峰弟子見此狀，一個個目眥盡裂，但林好信等數個弟子前不久才與曲馳談過，若有突發況該如何應對，他們是把一口牙咬出了，閉目不看，沉默地維繫著躁的秩序。

但是群激憤，已達沸點，曲馳在他們心目中宛如神明，怎可被這群宵小之輩如此辱，怎能！

就在第一名弟子不顧林好信阻攔，想要引劍救援時，在沉悶的皮撞擊中響起曲馳嘶啞的低吼：“誰都別過來！——”

一隻鮮淋漓的手在層層林中若若現，抓起了一把的春泥。

那聲音忍無比，卻帶了濃厚的意：“莫要妄啊！——”

曲馳剛剛喊出這話來，便覺後腦又被某樣重狠狠砸擊了一下。

在一聲輕微的裂響後，他陷了一片無邊的、古老森林似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