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番外二(完)
六、家有好
自從返回現世,周便留在了丹峰,跟曲馳學習治山馭世之。
起初,只負責做些整理文書、審閱呈卷之類的小事。
由於自周北南、曲馳、元如晝、陸九四人薰陶,腹的詩書風流雖然掩蓋不過一蕭朗軒舉的武之氣,倒也足夠日常使用,唯有將慣用的書寫用從樹枝改為筆墨時多耗費了些工夫。
當漸佳境、能夠得心應手地理各類文卷後,曲馳才允做擅長之事——將執導丹峰新門的弟子近武鬥的事宜與了周。
周的五六分似其父,四分肖其母,生於蠻荒多年,卻並未到風沙刀劍、烈日霜雪的嚴相催,因而養出了過分雪白的皮和修長漂亮的四肢。
起初,那些剛門的弟子們瞧見量纖細、皎白如雪的周,都各自在心中犯起了嘀咕。
……這小姑娘細皮的,如何執導武鬥?
直到周單臂將一柄重逾百斤的青銅長刀掄起、橫扛于肩時,大家才齊齊了口涼氣,不再腹誹。
周知道,要做近武鬥的執鞭者,只能在糾鬥中見真章。
環視一圈,頸骨哢哢活一圈:「……不用靈力,單拼刀劍。誰先來?」
當日,以刀背對敵,連勝三十七場。
自此丹新升門弟子對其心悅誠服,但年齡尚輕,稱其為師長略有些彆扭,周自不會計較這個,於是,弟子們經過商量後,一口一個「周姑娘」地喚起了,親切得很。
眼看回到現世已是一年有餘,周姑娘年已及笄,對現世中所謂的男大防有所瞭解,然而自己卻不甚在意。
因此,當一次授課結束、被一名與同齡、滿臉緋紅的年輕弟子攔下時,周並未作他想。
問:「你有何事?是不懂今日教授的心法嗎?」
為方便練習刀劍,周一頭漆黑雲髮用一條髮帶綁起紮高,出修長頸子,其上汗珠微微,在餘暉下熠熠生。
年手心冒汗,視線只敢落在的足尖上,同時雙手並用、呈上了一份信函。
這作恭敬鄭重得很,周便以為是要捎給曲馳的,信手接過來:「……這是?」
那小弟子臉紅作一團,著角道:「叨擾周姑娘了……」
地說出六個字,窮盡了全部勇氣的年轉便跑,若兔,周都不住他。
周頗費解地著他的背影,將那信翻來覆去看了一遍。
信函上未曾署名,開口還拿火漆封了,火漆的形狀也與常規的圓印不同,是雙魚紋路,首尾相合,巧得很。
哪裡懂得那顆將火漆刻如此形狀的男之心,拿著信轉回自己房間,將其與眾多來信放在一起,一起送到了曲馳殿中,供他審閱。
將信送到後,自行離去,準備晚練。
那封信放在所有信函的最上面,因此曲馳只一手便夠到了。
注意到封口火漆的形狀,他愣了一瞬,但還是手將信拆開了。
第一遍他讀得匆匆,一時沒能明白其中含義,只發現這不是公文,等讀到第二遍的一半時,他一張玉面剎那間漲得通紅。
他將信放下,閉目冷靜了片刻,起點燃了犀照燈。
打從蠻荒回來後,徐行之又對幾人的犀照燈做了調整修改,主乃青玉所制,雙耳三足,分三隻燭盞。若想聯絡誰,只需點燃特定燭盞,便能靈意相通。
曲馳先點亮了應天川專屬的燭盞,想了一想,把指尖燃著的靈火又湊到了風陵山與清涼谷之上。
小桃樹聽到殿靜,探了一枝桃枝進來,看到三盞燈均亮了,嚇了一大跳。
——三燈齊燃,必有大事。
丹峰是出什麼要事務了嗎?
而在看到連夜趕至丹的徐行之、周北南、元如晝及陸九後,小桃樹愈發憂心忡忡,連晚飯的靈丹水都喝了幾口,把枝椏悄悄探至窗口,聽著裡頭的靜。
對現如今的四門之主來說,這的確是上上大事了。
因為他們之前誰都沒養過閨,這半路殺出的膽大包天的無名小子,竟讓這群法力水準在早已在元嬰上下徘徊的男人齊齊慌了神。
周北南氣急地抱著臂,在屋來回轉悠:「我就說過!曲馳,你讓與那些年輕氣盛的臭小子日廝混在一,能不出事兒嗎!」
曲馳出抱歉之。
陸九寬他道:「這不是還沒出事呢嗎,不過是一封信而已。」
周北南眼睛一瞪:「等到出事可就晚了!」
徐行之正在細看那張寄滿了年旖旎思的信,一邊搖扇一邊點評道:「這詩不錯,與阿相稱得很。」
周北南奪過信來:「自詩經裡抄來的,能不好嗎?!」
他略看了一遍,越看越來氣,一把將信紙擲下:「看看這個字,筆力虛浮,一看便知是腕力不足,就這樣還敢肖想阿?」
這已經是蛋裡挑骨頭,陸九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你又沒親眼瞧見人家,別妄下定論啊。」
周北南反應激烈異常:「最好別我瞧見他!」
一旁的元如晝蹲下,將紙撿起,細細閱讀起來。
徐行之拿扇子支著下頜,認真分析道:「此信沒有署名,沒有落款,只在信頭點明是給阿的。看來此子怯,這封信能送出,怕已是極大的勇氣了。」
周北南哼了一聲:「膽小如鼠!」
周北南這點評雖不算很公允,但徐行之也大致贊同這一判斷:「與阿大不相符,怕是很難攜手一生。」
元如晝:「……」
覺得這幫大老爺們兒有點反應過度了。
不過是一封未送到手的信而已,怎麼就扯到「攜手一生」上去了?
徐行之卻並不覺得自己這樣聯想有何不妥,轉而問曲馳道:「找阿來問過了嗎?」
向來穩重如坐地鼎的曲馳竟難得有了愁容:「還沒有。這種事……我該如何問才好?」
陸九試探著:「打聽下那人總是可以的吧。」
曲馳一太:「小陸,你去試一試,可好?我在蠻荒多年,心智有失,那時與倒是無話不談,可現在找談這樣的事,難免有些……」
「我?」陸九急忙擺手,「我不行的,我與,這種事……」
他著急起來耳都漲了淡,手去抓周北南的角:「北南,你是舅舅,你與最親厚,也最能管。你去跟談一談。」
「我去說就我去說!」
這話口而出後,周北南詭異地沉默了片刻。
半晌,他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氣,仿佛把剛才的豪壯志一腦兒咽下了肚:「……我去問什麼啊?人一孩兒家家,我與再親厚,這種事也不是輕易問得的……」
東拉西扯了一堆,周北南才將矛頭調轉:「徐行之,你不是皮子利索嗎?你去!」
徐行之角一挑,似有嘲諷之意,笑得周北南額角直跳。然而他一開口,便是乾脆俐落的甩鍋:「……如晝,你去。」
自從用過徐行之自擬的藥方後,元如晝周皮已漸漸恢復如初,只是藥未祛,不能見,因此仍是一玄斗篷裹,唯有一雙如雪皓腕在外面,將那滿懷年春心的信捧在手裡。
溫聲道:「眾位師兄,可否聽如晝一言呢?這是孩子們自己的事,不如讓阿自己決定如何理。若要我來安排,我會將這信依原樣封好,送回阿住,如何料理,聽憑的心意就是。」
在場的四個男人不再說話了。
難得見到這四門之主各個發愣、不知所措的奇景,元如晝難免失笑。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關心則吧。
正當如是想著時,聽到徐行之低歎了一聲。
「若是我兒,和誰在一起便在一起,我在側陪伴,能由得隨心所、放肆玩鬧。」徐行之輕聲道,「可阿是雪塵的兒。若是照顧不好,我沒臉去見他。」
殿眾人一時黯然,直到一陣敲門聲驚得那如豆燈火晃了兩下,凝滯的空氣方才恢復流。
推門而的周看到殿中集聚了這麼多人,出了意外之:「舅舅,乾爹,徐師兄,元師姐,你們……」
曲馳穩一穩心神,含笑詢問:「夜練結束了?有何事?」
周向殿中長輩一一行過簡禮後,方才落落大方道:「我有一樣習作,不慎混在今日與乾爹的信件中了,特來找尋。」
周北南一揚眉:「……習作?」
周答:「我對著詩經練字,抄了一首喜的詩,為著好玩,還特意在信頭寫了自己的名字,權當是寄給自己的詩,沒想到今日收拾信件時,一時不察,將此信和其他公文一道送了來,還請乾爹原諒。」
聽到這樣的解釋,周北南豁然鬆了口氣,釋去了蹙的眉峰,但面上還繃著,佯作無事發生,將那信件從元如晝手上拿過,連信封一道遞還給了周,以長輩口氣訓道:「以後小心點兒,莫要再犯這等錯誤了。」
周屈膝行禮:「是,舅舅。」
周北南又誇道:「字不錯,秀氣端麗,勤加練習,他日必有進益。」
領回了這差點惹出大禍的信件,周踏出殿外,回首確認門扉已經關嚴,才快步走到那株小桃樹前,小聲道:「乾娘,多謝。若不是你告訴我此事,舅舅他們定然要鬧將起來的。」
小桃樹晃了晃,拿細細的枝頭蹭蹭的手背。
周懂得它的意思,親昵地著它的枝端:「我曉得,我曉得。我自有主張,乾娘不必憂心。」
周懷揣著信向外走去,行出不遠,便在暗瞧見一個正等待著的人。
對此,周並無多意外。
清楚自己的謊撒得並不高明,雖說足以瞞過舅舅,但乾爹與徐師兄絕不是可輕易瞞哄過去的。乾爹子溫和,不會過多追問,因此唯一會找細談的,只剩下徐師兄了。
駐足喚道:「徐師兄。」
徐行之果真從暗步出,笑道:「阿,陪徐師兄喝酒去?」
二人尋了僻靜宮殿,於後殿臺階上坐下。
夜涼如水,酒卻溫熱。徐行之斟了個杯底兒給周,周接來一飲而盡,以杯底相示,徐行之便會了意,笑著給斟了滿杯:「慢著點喝,小心上頭。」
周依言,小小呷了一口。
徐行之自斟一杯,也不多避諱,單刀直地問道:「那小孩兒怎麼樣?面相如何?品行如何?什麼名字?」
周鼻尖,笑道:「徐師兄,你這是為難我。我教的弟子那麼多,個個都記住名字脾,也忒難了些。而且他害得很,也沒我看清臉。」
不等徐行之再問,那爽朗的便徑直道:「不過,徐師兄莫要擔心。我心中有分寸,知道該如何做。」
「我聽乾娘說過許多兒長的故事和話本,心中確實也有嚮往。」周道,「可清涼谷與應天川,都在看著我,我不能舅舅丟人,也不能我父母難堪,既是決定留在世間,不再回蠻荒,萬丈紅塵,天地迂闊,我就該活出個樣子來。至於之事,講求一個緣字,不來就不來,既然來了,我不會怕,亦不會躲。」
這般通,倒準備了一肚子話的徐行之沒了勸導的必要。
於是,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聲淺笑:「行,不說了。來,喝酒。」
二人杯時,徐行之不想道,那給周寫書的年,眼界還是小了些。
周這樣的子,更配得上「淡於俗,負雅志于高雲」這句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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