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華寺的僧人來做過水陸道場之後，老太太的靈柩差不多就要出殯了，雖然按照一品誥命夫人的規製用了上好棺槨，防腐也做得到位，可靈柩還得回鄉，到底是不能在京城停留太久。

宣景帝此前就下了一道聖旨，幫著宋家扶靈回鄉的那班人，由朝廷出，一路上不過客棧酒館，走驛站。

這樣的殊榮，前所未見，足見新帝對帝師的敬重程度。

停靈最後一日，梁駿出現在靈堂，他看著正中漆黑肅穆的棺槨，想到當初自己迎親時，老太太冷著臉叮囑他不準欺負孫時的場景，熬了幾日的眼睛此時又酸又，緩緩跪在棺木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宋巍近來的緒有所緩和，再加上瑣碎事多，隨時要忙，沒空再去想別的，聽說梁駿來了，他讓人來請。

梁駿到宋巍房裡時，也不管還有下人在，直接就對著他跪下去。

宋巍屏退一旁的幾個小廝，爾後彎腰去扶他。

“學生辜負了老師的囑托，沒能照顧好姣姣，我有罪。”梁駿不肯起來，聲音嘶啞，每個字都說得很艱。

看得出來，因著宋姣的死，他這段日子消沉憔悴了不。

“這是姣姣的命數。”相比較梁駿，宋巍顯得格外沉穩平靜，“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在天有靈必定不希你一輩子活在愧疚自責當中。”

……

院，青藤居。

二郎媳婦匆匆過來，見溫婉還坐在鏡臺前發呆，急得不得了，“禮部安排的杠夫已經來了，跟著就要起靈出殯回鄉，三弟妹你咋還坐著不了呢？”

溫婉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問二郎媳婦，“客人都到齊了嗎？”

“都在外院呢。”二郎媳婦想到什麼，又添了一句，“慶太妃也來了。”

慶太妃得了特例搬出宮到靖王府照顧兩位小王爺，外麵有不世家夫人想結，可惜慶太妃是個深居簡出的，輕易不會出現在各府宴席上，今日卻來送宋家老太太，也不知是新帝授意，還是自發前來，且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能出現在宋家，便是為老太太的後事再添一層榮。

溫婉點點頭，手把頭上簪著的白花摘了下來，換珠釵上去。

二郎媳婦一臉詫異，“三弟妹你這是乾啥？”

溫婉沒理會，從櫥裡翻找出一套服，走到屏風後換了，再出來時，哪裡還是剛才那個一縞素頭簪白花的宋家兒媳，穿了一襲淺青的對襟襦，雖然不算鮮艷，可作為孝媳，這樣的穿法明顯是不對的。

見溫婉紅勾起一抹弧度，眼底似乎泛著冷，二郎媳婦打個哆嗦之後，徹底呆住，因為看到溫婉就這麼出去了，出去了……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二郎媳婦忙追上去。

溫婉走得很快，竟是朝著靈堂而去。

二郎媳婦想著這妯娌怕不是犯癔癥了，否則大喪的日子，哪裡能上妝戴珠釵。

追在後麵大聲喊，引得下人們紛紛回頭，也都看到了溫婉裾飄飄，妝容緻的樣子，頓時倒吸口冷氣。

馬上就要出殯回鄉了，夫人這是做什麼！

怕出事，也是出於看戲心理，下人們丟下手裡的活兒，跟著二郎媳婦去往靈堂。

此時的靈堂外，客人們早已用了席在這兒等著時辰到起靈出殯。

宋巍站在靈堂，跟杠夫領頭人小聲涉著，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陣的和議論聲，他側頭，就見一抹俏影裊裊娜娜地走進來。

正是溫婉，已經褪下滿縞素，淺青上裳略薄，能看到裡麵月白繡紅牡丹的訶子，天青滾邊腰封束了素白下，腰肢不盈一握，兩條紫宮絳垂下，隨著步子輕輕晃。

對襟襦本來就格外掐腰，溫婉這般打扮，遠遠瞧著便與那十六七歲的一般無二，卻與眼前滿目素白的靈堂格格不，何況還是亡者兒媳，宋家主母。

像是沒聽到外麵客人們的竊竊私語，溫婉徑直過門檻站到靈堂。

宋巍黑眸幽深，隻看著靜默不語。

宋老爹見狀，眉頭深深皺了一下，他一向覺得三郎媳婦是個乖巧懂事守規矩的，不想自己老妻出殯之日，竟作了這般打扮，未免太過不敬不孝！

宋元寶和葉翎也是被驚到。

葉翎不好出麵，手拐了拐宋元寶。

宋元寶上前來，看向溫婉，“娘，起靈的吉時就快到了，您怎麼不換服呀？”

宋二郎瞪了他媳婦兒一眼，意在讓把溫婉帶回去換上孝服。

二郎媳婦走到溫婉旁側，手拉了拉，“三弟妹，咱們走吧！”

一邊嗬嗬嗬地笑著跟外麵客人解釋，“婆婆在世時，與三弟妹深厚，如今人去得突然，了刺激，眼下神智有些不清明，諸位別見怪。”

說著，拽了一把溫婉的手臂。

溫婉站著，紋不，雙目與宋巍的對上，薄微抿，二人久久不語。

這時，一直在外麵幫忙的趙尋音聞訊趕來，當看到站在靈堂的紅妝麗人，眼皮狠狠跳了跳，“婉婉？”

一麵喊，一麵推開看戲的客人，上前來看兒。

確定了靈堂紅裝打扮的正是自家閨，趙尋音心下一沉，不解地看向宋巍，“三郎，這究竟怎麼回事兒啊？”

宋巍沒吭聲。

自從溫婉進來，他就一直沉默，麵寡淡，神無波，瞧不出任何異樣。

溫婉同樣如此，一臉的坦然自若，明明兩人都像沒事的樣子，可氣氛卻說不出的怪異。

眼下所有人的目都落在溫婉上，有膽子大些的，開始指指點點。

二郎媳婦急得團團轉，向趙尋音，“長公主，您快勸勸三弟妹吧，馬上就要起靈了，這麼穿可怎麼行？”

趙尋音皺皺眉頭，拉過兒的手，溫聲細語道“婉婉，是不是上什麼事兒了，來，跟娘說說，娘替你解決。”

一麵說，一麵要拉著往外走。

溫婉輕輕掙趙尋音，終於開了口，“娘，我沒發癔癥，也沒上什麼要事兒，就是有幾句話想跟宋大人說清楚。”

聽得這話，趙尋音心中升起一不祥的預。

直覺告訴，不能任由溫婉把話說出去，否則今日的靈堂上就得出大事兒。

“婉婉，有什麼話，咱們回屋說，眼下這麼多人在呢，你和三郎的私房話，怎好讓旁人聽著？”

趙尋音不明白兒為什麼突然變這樣，但覺得，這其中必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不管怎麼說，死者為大，該讓老人的靈柩先出了門再說。

溫婉站著未，手指微微蜷。

靈堂上跟丈夫和離，今日過後，大概會是全天下最狠心的婦人，註定遭盡世人唾罵，可別無選擇，否則再不說，等靈柩出門，就得跟著宋巍回鄉守孝。

深深吸了口氣，溫婉正開口，徐嘉突然反應過來，白著臉道“論關係，宋夫人也算是我拐著彎的嫂嫂，我這個做姑子的沒資格站出來說話，可我希，你能想清楚了再說，有些話一旦開口，一輩子都收不回來。”

趙尋音順著聲音來源看了徐嘉一眼，這個人認得，是鎮西侯府和離過的那位姑，怎麼會知道婉婉想說什麼？

皺了下眉，趙尋音走過去，低聲問，“你在說什麼？”

徐嘉心急如焚，要怎麼說？說自己因為上輩子的所見所聞提點了溫婉兩句，然後就讓溫婉變了現在這個樣子？

左思右想，徐嘉隻能道“長公主，您一定要勸住宋夫人，強行帶回房都行，就是不能讓開口說話。”

趙尋音正一臉莫名其妙，就聽得背後溫婉朗聲說道“既然宋大人已經無話可說，那麼我說，咱們和離吧！”

剎那間，整個靈堂外都安靜了，每個人的耳朵裡似乎都在回響著那幾個字咱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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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夫小啞妻溫婉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