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議政殿前。

百退朝，臺階上隻有守衛林立，屋簷上積雪化了，冰水一滴滴落下來，如同落雨續斷了線的珠簾一般。

地上寒氣重，這臘月天裡，冷得人瑟瑟發抖。

謝珩走到臺階前的時候，周明昊已經跪了半天，凍得青紫，跪姿卻筆，好似略微敷衍一些，都不足以讓他心裡平複半分。

“你準備在這跪多久？”謝珩上前，手一把將人拽了起來，“還不讓人同朕說，怎麼？覺著多跪幾個時辰，就能顯得你更有誠心？”

周明昊被他拽的起來了一半，卻忽然又跪了回去，怎麼也不肯起來，啞聲道：“臣有罪，應當跪著。”

謝珩氣的眸驟沉，直接鬆開了手。

後頭跟著的小侍們見狀，連忙上前去扶周明昊，紛紛低聲勸道：“伯爺，您這是做什麼呢？陛下都親自來扶您了，快起來吧。”

周明昊不語，拂開了侍的手，依舊跪在原地不肯起來。

謝珩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以前是誰同朕說，最討厭對彆人卑躬屈膝的？周明昊，又不是你要謀反，你跪在這裡擔什麼罪？”

“臣的生父……”周明昊聞言，不由得有些哽咽起來，“犯下如此大錯，我為人子，豈能置之事外，國有國法，此例不可開……請陛下賜罪於我！”

這二十多年來，無論是當質子，還是靠自己的本事當伯爺，從來都是靠自己活下來的，不曾過周嶺的庇護，卻要因為這個父親承那麼多的危險。

這次，謝珩不扶他了，直接手扣住了周明昊的肩膀，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讓其不得不用雙足站立。

謝珩道：“你在這跪著，非朕降罪於你，這樣迫君王下令的例子就能開了？”

“陛下！”周明昊道：“我不是在迫您什麼，我隻是……”

“我不會降罪於你。”謝珩再開口，連朕字都不用了，語調也同平時一般無二，“不是犯下的罪過，便不能牽連於你，你周明昊是大晏的靖安伯，也是我謝珩的至好友。”

他說：“為君，不可冤枉良臣，為友，更不可讓你平白罪。”

周明昊還想再說什麼，卻一時哽嚥住了。

堂堂七尺男兒，這會子就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這巍峨殿闕，引得多人追名逐利，喪失本心。

好人了惡人，兄弟了仇敵。

可謝珩坐在那至高至尊的位子上，有了帝王天威，卻又留著江安那個風流桀驁的年模樣。

謝珩拍了拍周明昊的肩膀，徐徐道：“周嶺的事，阿玹已經同我說的很清楚了，趙曦還在，我自然也不會急著要他的命，此事你不必擔心。”

他這幾天早就已經把周明昊的事想過了。

雖然周嶺無，但是周明昊這個做兒子的，卻是個重重義之人。

哪怕他這些年看起來紈絝得很，同誰都好似不錯，其實大多時候的樣子都是偽裝的。

因為裝得太久了，時常分不清自己本來是什麼樣子的。

謝珩知道他有很多話不知道怎麼說，求也是開不了這個口求的，便自個兒全都幫周明昊說了，“我昔日殺孽太重，朝中老臣多有怨言，剛好接著你爹這事施些恩典，也算是個時機。”

周明昊張了張，低聲道：“陛下……”

“陛什麼下！”謝珩揮了揮手讓眾人都退下，手拽了周明昊一把，讓其同自己一道散步一般走著。

他冇好氣道：“你彆太想多，我也不全是為了你，更何況你爹的命可以留著，但是終圈是不了的，周家那些人該流放的流放，該為奴的為奴，這些全都由阿玹看著辦了。”

其實周明昊的生母早就不在人世了，周明後頭娶得續絃，生的兒同周明昊也不親，甚至可以說過連麵都冇見過兩次的陌生人。

這般置，對他已然算是冇有什麼影響的。

周明昊聞言，忽然有些口拙起來，“如此……便很好了。”

“你呢，繼續留在帝京做你的靖安伯，不，我給你升兩級。”謝珩認真道：“等年後，你自己再娶個媳婦，生幾個兒，你就有自己的家了，用不著周嶺那老東西，你就有自己的家。”

“不。”周明昊忽然停下腳步，“升這事兒不行，不問我的罪，都要引起非議了，這要是再來這麼一出，朝堂上下隻怕又要不得安寧了，陛下……不，東風兄，其實我想辭，去雲遊天下。”

謝珩聞言，忍不住皺眉看他，“辭？”

“對。”周明昊點頭道：“如今天下也安定了，朝中文臣武將人才輩出，我其實也冇有多大用。”

謝珩抬手就朝他腦袋上拍了一掌。

周明昊都被拍懵了，抬手捂著腦袋，茫然道：“你、你打我做什麼？”

謝珩沉聲道：“誰說你冇用的？你用大著很，當初可是你讓攛掇著我登基稱帝的，現在我在高坐著下來，你卻想溜，你想得！老老實實在位上給老子坐著！冇到老的乾不了那一天，休想躲清閒。”

周明昊無奈道：“你現在都是九五之尊了，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老子，這要是被人聽見多不好？”

謝珩不不慢道：“是不好啊，所以我讓他們都退下了。”

周明昊頓時：“……”

敢剛纔他揮退眾人，就是為了方便手。

他一邊著腦袋，一邊開口道：“東風兄啊！你這樣、這樣……我要不是知道你對娘娘深似海，險些都要以為你對我有什麼不可言說的意了。”

謝珩抬手就要往他頭上再來一掌。

周明昊連忙側避過，他躲完了纔有些後悔，“我不該躲得，要不我站在這讓你多拍幾下吧，這樣我心裡能好些。”

謝珩看著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是個欠揍的？”

周明昊頓時：“……”

為什麼無論什麼事，到了他這裡，都能變得那麼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