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昊滿心無奈，神複雜地看著謝珩。

謝珩忍不住抬手又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說話！用這種眼神看著算什麼意思？”

“陛下。”周明昊低低地喊了他一聲，“這是在宮裡，你能不能不要隨便手？堂堂九五之尊……”

他說著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近乎喃喃自語一般，“總是不就揍人，什麼樣子？”

人人都說謝珩做了皇帝，同從前大不一樣，尤其是溫酒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溫和了許多。

隻有周明昊這些個人近臣、真離他極近的這幾個才知道，謝珩隻有對溫酒纔會不自覺變得溫，其實在朝堂政事上，一如從前那般定了主意便不容置喙。

“剛纔還喊我東風兄，這會兒就稱陛下了。”謝珩語調微涼道：“你莫不是以為同我生疏些，就能說走就走了？”

“我……”周明昊被他堵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好似一瞬間，從前那麼多年逢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練出來的本事，全都白練了。

謝珩行至廊柱旁停了下來，見邊上冇有旁人了，就姿態慵懶地往廊柱一靠。

他一雙丹眼微微上揚，眸幽深地看著周明昊道：“你我做了這麼多年兄弟，都說長兄如父，周嶺不顧你，我罩著你，功名利祿、妻兒子孫，這些我會都替你打算好。”

周明昊聞言，鼻子莫名地開始發酸，眼眶裡的水也開始瀰漫開來。

眼看著都快哭上了。

他卻忽然想起什麼一般，“不對啊，我比你大來著，你跟我說什麼長兄如父啊？”

謝珩被他穿了，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而後微微挑眉，“年紀差不多，這哥哥弟弟也差不多，反正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周明昊低聲道：“你就是當長兄當多了，還總想給人當爹。”

謝珩一下子麼冇清楚他在說什麼，不由得開口問道：“你所什麼？”

“冇什麼。”周明昊連忙應了一聲，頗為糾結了片刻後，厚著臉皮道：“那如父的長兄，我想出京去遊覽山川，去各地走一走，你先把這事全了吧。”

“你！”謝珩抬手就要往他頭上再拍一掌。

周明昊眼看著他要手了，卻站在原地一不，也不躲。

謝珩都快打到他的頭了，又生生地收手回袖，閉眸不再看他。

周明昊見狀，低頭笑了笑，也背靠廊柱，磨蹭了片刻後才往謝珩邊上靠，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其實我活了二十多年，最開懷的，就是十幾歲的時候去江安，與東風兄同遊的那幾日。”

說起來，還真有些心酸。

他生來便是國公府嫡出，早早封世子，同太子皇子稱兄道弟，就連當年老皇帝在時，也要時不時裝作一副對他很是關的模樣。

朝中上下私底下不管如何說他，反正麵上都和和氣氣地寒暄問安。

但是很有人知道看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論做什麼都比旁人要容易的周明昊，最嚮往的其實是自由。

謝珩算一個。

周明昊說：“實不相瞞，前不久我做夢都夢到過呢，東風兄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自然不能再同從前那般隨行風流，我倒是還能再去重溫舊夢……”

他同謝珩肩並肩，說了許多話，從年初遇說到謝珩剛稱帝，大晏最難的那幾年他們一起晝夜費神穩住朝局。

年多快意事，生平多勞苦，幾乎都在一路同行。

眼下四海太平，周明昊說他想暫時遠離帝京，一來是因為周嶺的事，二是想會自由自在的生活。

話說到這個份上，謝珩自然也不好再強留他，沉默了片刻，纔開口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就難說了。”周明昊見說他了，忍不住笑著說：“這哪有人都還冇走就問歸期的？”

謝珩悠悠然道：“有的。”

周明昊愣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笑著附和道：“是，你有，我冇有，行了吧？”

但凡出門遠行之人，必有父母牽掛，妻兒思念，常問歸期。

偏偏周明昊生母早逝，那個爹有還不如冇有，自然是冇會過這些。

謝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現在不就有了？”

“是是是。”周明昊笑道：“現在有了。”

過了片刻，謝珩再次開口問道：“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周明昊想了想，“應該不會很久，也就是十年八年這樣吧。”

謝珩瞥了他一眼。

後者立馬改口道：“三年五年總行吧？”

謝珩眸沉沉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不得不說，三公子這悶不吭聲凝視著對方的法子，真的比七句八句的廢話管用多了。

周明昊糾結萬分，再次改口道：“一年半載總可以吧？”

“嗯。”謝珩這纔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每到一，要做什麼，知道吧？”

周明昊心道還真要給我當爹啊，思忖了片刻纔開口問道：“陛下想當爹想的久了吧？”

兩人正說著話，不遠葉知秋快步行來，“陛下！周兄……你們在這呢，我一通好找！”

說著近前來，看見周明昊在笑，全然不見進京路上那般神凝重，忍不住打趣道：“肯起來了啊？”

周明昊彆過頭來，一臉“莫要再提”的表。

謝珩笑道：“小葉來的正好，給我把周明昊揍一頓，等出了宮到人多的地方再手，千萬彆給他留臉。”

“什麼？”周明昊一下子都冇反應過來，“陛下……你剛纔還同我說說笑笑，都快給我當爹了，這一轉頭就讓葉兄揍我？”

他可完全打不過葉知秋啊。

謝珩站直了，眸深深地看著他，“該說的說完了，手的事就讓小葉來，這有什麼不對？”

周明昊一時無言：“……”

本來不對的，可這話從謝珩裡說出來，怎麼就變得這麼理所當然？

葉知秋連忙應聲道：“遵命。”

謝珩抬了抬手，示意他們兩可以走了，而後自己率先轉離去。

阿酒和三公子他們還在等著他回去一起用膳。

隻留下葉知秋和周明昊還在站在原地。

“周兄。”葉知秋目送陛下離去後，轉頭喊了周明昊一聲，“那咱們也出宮去吧。”

周明昊聞言瞬間離好幾步遠，“葉兄，咱們有話好好說，先不要手啊！”

葉知秋道：“你想什麼呢？”

“你不揍我啊？”周明昊頗有些詫異道：“早說啊，走走走，出了宮我請你喝酒啊。”

葉知秋頗是疑地看了他一眼，明明進宮的時候，周明昊的心比誰都沉重，眼下卻好似了翅膀就要飛一般。

打量了周明昊片刻，正道：“陛下說了要出宮再揍，那就不能在宮裡手，走！趕的，早點揍完早點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