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寵，直接與各宮的待遇掛鉤。

自弘曆不再踏足延禧宮，宮中的吃穿用度立刻張起來，倒不至於吃不上飯，但都是些不合胃口，甚至不大新鮮的菜品，至於每日的小食點心，更是再也沒有了。

再過半個月，宮裡居然開始丟東西，魏瓔珞幾天丟了好幾個耳環玉鐲，明玉為此大發雷霆，對魏瓔珞抱怨道：「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外頭的人敢給咱們宮臉看，裡頭的人敢宮裡的東西，等我找出這人，非得他一層皮！」

隻是這些都是小事，抱怨幾句過後，明玉憂心忡忡道：「瓔珞，你說……皇上是不是因為誤信流言，纔不來長春宮了？」

「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原因？」魏瓔珞搖著手裡的人團扇，搖扇的作忽然一止，著不遠那人。

明玉順著的目去，失聲道：「富察大人……」

傅恆竟不知何時到了花園，到了們左近，歲月磨礪了他的容，他上了些許貴公子的氣息，帶上了許多沙場驍將的滄桑，與眼前這宮廷格格不，一邊是歌舞昇平，一邊是長槍帶。

明玉立刻握住了魏瓔珞的手臂，警惕地著對方，急急道：「娘娘，咱們出來很久了，快回去吧！」

都說流言止於智者，然而這世上最缺的就是智者。

多得是盲聽盲從之輩，除此之外，還有一乾煽風點火之人。明玉生怕旁人瞧見了，讓本就熾烈的流言燒得更旺，恨不得扛起魏瓔珞就跑。

魏瓔珞卻搖搖頭，拒絕了的好意。

「我走或不走，結果都一樣。」道，「我不走，人家說我們有私，我走，人家會說我心虛，你懂了嗎？」

對抱有惡意的，無論做什麼，都會對抱有惡意。

那個在背後散播謠言的，不會因為的離開，而終止謠言。

「瓔珞。」傅恆已從對麵走了過來，深深看著，「我有話要對你說。」

剛巧，也有話要對他說，魏瓔珞淡淡一笑：「去那邊說吧。」

尋了一涼亭，涼亭依偎著一棵紫藤樹，繁花葳蕤，枝蔓長垂，魏瓔珞在涼亭坐下，在明玉充滿警告的目中，傅恆沒有坐，隻立在不遠，問：「為什麼？」

沒頭沒腦的一問，魏瓔珞卻答了上來：「我不想再做宮了。」

傅恆沉默半晌，聲沙啞道：「為什麼不等我回來，我可以——」

「去做你的妾嗎？」魏瓔珞譏誚道，「不，同樣是做妾，我為何不做皇上的妾，至高人一等，我坐著的時候，你隻能站著。」

傅恆定定看許久，搖搖頭：「瓔珞，你不必說這些話氣我，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聽了這話，魏瓔珞還沒說什麼，明玉卻眉跳，恨不得跳起來打他的，他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可以說。

似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魏瓔珞沉默許久，紫藤花在他們旁飄落，仔細回想，他們從前似乎也常常尋一個涼亭，尋一棵花樹，逗對方生氣，然後又逗對方笑。

涼亭還是那涼亭，花樹還是那花樹，人卻不是那人。

曾經的爺，曾經的那個倔強小宮，都被埋葬於記憶裡的落花中。

「……富察傅恆。」魏瓔珞終開了口，「你知不知道，宮裡頭正在流傳你我的謠言。」

傅恆已是外臣，自是不清楚後宮私，於是問：「什麼謠言？」

「他們說你我有染。」魏瓔珞淡淡道，「你是立下戰功的重臣，皇上自不會為難你，我卻不同……所以，請你從今天開始，離我遠一點！」

「……如果我說，我辦不到呢？」傅恆低了低頭，忽然抬起頭。

「你！」他向來溫潤如玉，從不咄咄人，魏瓔珞實沒料到他會這樣說。

「我沒辦法不看著你，沒辦法不關心你。」戰場真的改變了他許多，他從前絕不會用這樣坦然的目看著魏瓔珞，絕不會將心裡話這樣坦誠說出來，「在我心裡……你不是皇上的令嬪，隻是我的瓔珞。」

你在橋頭看風景，人在橋下看你。

「看。」

不遠，純貴妃引著弘曆過來，指著前頭四目相接的兩人道：「那不是令嬪嗎？旁那位似乎是……」

宮中耳目眾多，魏瓔珞又沒有刻意避著誰，訊息自然以最快的速度遞進鍾粹宮，純貴妃又以最快的速度，將弘曆引到了花園中。

弘曆遠遠看著他兩。

離得遠了，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但是看著他們兩個四目相接的樣子，就覺得心裡膈應得很，歷年吃的醋一腦兒泛到嗓子眼，酸得他開不了口。

「皇上。」純貴妃看似安，實則往他嗓子裡灌酸水，「令嬪從前是長春宮的宮，自然與富察大人識，兩人在開闊的地方說話，邊又有宮，自是坦坦的……」

弘曆哪裡聽得進的解釋，他隻信自己看見的：「既然坦坦，何須你出言解釋？」

純貴妃忙低下頭道：「皇上，臣妾是怕您錯怪了令嬪，畢竟年輕氣盛，不懂宮裡規矩，偶有行差踏錯，也是人之常……」

行差踏錯？什麼樣的錯，與誰一同犯的錯？

弘曆越聽越生氣，狠狠盯了遠的魏瓔珞一眼，然後拂袖而去。

延禧宮。

自花園回來，魏瓔珞便神不守舍，前一盆梔子花，澆花的水一路漫出花盆，等反應過來，地上已經積了一個小水窪。

嘆了口氣，魏瓔珞正要明玉過來收拾，忽然房門一開，李玉帶著幾個太監進來。

李玉從來是笑臉迎人，隻是這笑也分了幾種。他現下的笑容，實在算不上友善，反而有些滲人。

「李總管，您怎麼來了？」明玉忙迎上去，「可是皇上要來了？」

李玉不答的話，朝旁太監們使了個眼，幾個太監立刻四散開，其中一個來到魏瓔珞麵前，彎腰抱起地上那盆梔子花。

魏瓔珞不聲地看著，明玉卻沒那麼沉得住氣，當即驚呼：「你們在幹什麼？」

「令嬪娘娘。」李玉笑瞇瞇道，「皇上說了，永巷那些恭桶的味道太沖，借您的梔子花去熏一熏。」

「這怎麼行？」明玉急道，「這些都是皇上賜給娘孃的名貴花種，怎麼能拿去熏永巷？放下，快放下……」

魏瓔珞拉了拉，示意不要輕舉妄。

屋子裡的盆栽很快就被收拾一空，想必載在外頭的也不能倖免，太監們抱著一盆盆花，陸陸續續的離開，李玉走在最後頭，他是個周到人，凡事都會給自己留條退路，於是等其他人出去了，才小聲對魏瓔珞道：「令嬪娘娘，皇上正生您的氣，等這陣心氣過去就好了，奴才這也是奉命行事，請您莫怪。」

看似為自己辯解的話，其實了一個極其重要的訊息。

生氣。

魏瓔珞心頭一，送完他，吩咐明玉道：「去問問，今天皇上是不是去了花園。」

「莫非……」明玉的臉頓時一白。

「謊什麼，先打聽打聽清楚。」魏瓔珞道。

明玉急急忙忙出了門，回來時，腳步虛浮，眼神渙散，似丟了三魂七魄，裡一個勁喃喃：「完了，徹底完了……」

隨著一盆盆梔子花浩離去，宮中上下皆得了一個結論——延禧宮，徹底失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