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倒猢猻散。

離了梔子花，也離了心，延禧宮上下愈發人心渙散，沒幾個人肯好好做事，都在尋著新出路。

彎月如鉤，懸於延禧宮上頭，月如雪，照亮一個的人影。

那人影從偏殿出來，懷裡抱著一隻藍布包袱，輕車路的往宮外走，卻不料今夜不同昨夜，有一個人守株待兔，已經等他許久。

「站住！」明玉領著兩個壯婦，從柱後轉出來，「你懷裡藏著什麼？」

撲通！

寢殿，小太監被推倒在魏瓔珞麵前，麵如土，磕頭如搗蒜：「令嬪娘娘，奴才知錯了，要打要罵，聽憑發落，隻求主子千萬別把奴才送去慎刑司，奴才一定會沒命的！」

明玉呸了一聲：「吃裡外的東西，如今外頭人欺淩延禧宮，你竟也吃裡外，娘娘，送他去慎刑司！」

一隻藍布包袱鋪在桌上，裡頭放著今夜被他走的東西，分別是香爐，鎮紙，一對鐲子，還有一張帕，魏瓔珞挑挑眉，略過其餘幾件值錢件，單將那帕子撿起來一看，隻見如水的帕上，綉著一朵栩栩如生的梔子花，花開六瓣，其淺黃。

「……小全子。」將目轉回小太監上，淡淡喚他名字，「你了本宮的東西，到底要賣去哪裡？」

「這……」

「說！否則立刻送你去慎刑司！」

「是，是！」小全子又不是什麼骨頭，被一恐嚇，立刻服了，「宮裡太監們盜財是常事，便是乾清宮養心殿，也有不夾帶的！隻要不被主子們發現，自有渠道送出宮去，在琉璃廠找人變賣……很快變現！」

「你能賣，也能買回來嗎？」魏瓔珞卻問了他一個怪問題。

「當然，令嬪想讓小人買什麼？」小全子忙道。

魏瓔珞卻詭異一笑：「先不用，且讓本宮想想，該如何罰你……」

民間將小稱為鼠輩，自有其道理，至小全子的膽兒就跟老鼠差不多，一聽魏瓔珞要罰他，頓時麵子裡子什麼都不要了，涕淚橫流道：「主子，主子求您饒了奴才這條狗命，從今後奴才願為您上刀山下火海，絕無半句怨言！」

他賭咒發誓了許久，魏瓔珞才慢慢開口：「本宮可以饒了你，不過要記著你的這句話，永遠別忘了。」

小全子見有活路，哪裡還管其他，大喜過道：「多謝主子！多謝主子！」

明玉恨鐵不鋼，人一走，就埋怨道：「娘娘為何放人，置的這樣輕描淡寫，日後如何管理下頭的人？」

「我留著他還有用。」魏瓔珞把玩著手中的錦帕。

「這種小潑皮能派上什麼用場？難不還能讓皇上迴心轉意不？」明玉狠狠道，現在心心念唸的都是這件事，愁的頭髮都白了幾。

「說不準，他真能在這事上幫上忙。」魏瓔珞又一次詭異地笑起來。

小全子不知道魏瓔珞還在惦記他，隻道自己隨機應變，逃過一劫。

安全起見，這夜他沒敢再輕舉妄，安安分分回房睡覺，卻一宿沒閤眼，等了幾天，見無風吹草，才進儲秀宮，尋到嘉嬪的侍蘭兒。

「你是怎麼回事？」蘭兒見他就罵，「怎麼這個時候才來！」

小全子不敢說自己已經被人抓了，遮遮掩掩道：「宮裡失竊的東西多了，上下愈發警覺，不過姐姐放心，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拿來了……」

說完，他從袖裡出一簪子，那簪子看似尋常，卻與先前那張帕子有個異曲同工之——簪頭一朵栩栩如生的梔子花。

蘭兒眼前一亮，正要手接過，對方卻將簪子往懷裡一收，笑嘻嘻看著。

「哼！」蘭兒會意，冷哼一聲，開啟腰間香囊，從裡頭取出一隻金錠。

小全子似見了骨頭的狗，目定在上頭，再也移不開，蘭兒再手，他飛快將簪子送上去，換來那隻金錠，也不嫌臟，直接放到裡咬了一口，然後抱著它嘿嘿直笑。

蘭兒見不得他這幅狗樣，收好簪子，嫌惡打發道：「你可以走了，出去時小心點，可別旁人瞧見了……」

「是是。」小全子拿了錢，就隨口打發道，「我一定小心，不會令嬪瞧見。」

「不僅要防著令嬪，還有皇後，純貴妃……」蘭兒把各宮主子一一數過去，沉聲道，「這宮裡頭，到都是敵人……」

若將弘曆比作一地，各宮妃子便是爭這兵家之地的驍將，手段盡出，智計百出，連同們旁的下人，也在暗自角力。

「明玉姑娘，你找我？」

侍衛所，海蘭察匆匆走出。

明玉俏麗於門前，麵上略施黛，一對柳眉描得細長，勾得海蘭察有些心，若不是侍衛所裡還有別人在，定要手過去，用手指為描眉。

芙蓉如麵柳如眉。明玉朝他嫣然一笑，遞過去一隻紅木食盒，輕聲曼語：「賞賜麻煩你了，我是來謝謝你的。」

「我可沒幫上什麼忙……」海蘭察笑著接過，揭開蓋子一看，放在最上頭的是一碗東坡，而不膩，澤紅亮，下頭還鋪著許多鹽菜，以及些許黃豆。

——這做法，恰恰是他無意間跟提過的，自己最喜歡的做法。

海蘭察行事向來灑，直接撚起一塊放裡，然後手指頭上的水：「好吃，哪個師傅做的？」

「我自己做的。」明玉垂下頭，「你……喜歡嗎？」

手指的作一頓，海蘭察笑道：「……喜歡。」

紅艷艷的東坡人，的麵頰卻更為人，海蘭察一時忘了其他，隻顧盯著看，直將的麵頰盯得比東坡更紅，不好意思的左顧右盼，忽然著一個方向道：「他們在幹什麼？」

不遠，一群侍衛忙忙碌碌，手裡或搬花瓶或運綢，其中一個，懷裡竟抱著一竿子酒旗。

海蘭察順著的目看去，不以為意道：「哦，是純貴妃的命令。」

明玉眨眨眼：「想做什麼？」

此事本該保，可看著那好奇的眼，海蘭察忍不住笑道：「算了，你也不是外人，便說給你聽吧……」

他將湊到明玉耳邊，與其說是解的，倒不如說是找個藉口親近，男人的呼吸灌進的耳裡，明玉睫微微抖，臉頰愈紅，聽了一半，就手推開他道：「我，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海蘭察在背後嘿嘿笑著，笑得的腳步更快。

直到回了延禧宮，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然後敲開門，對魏瓔珞道：「娘娘，我剛得了一個訊息……」

將從海蘭察得到的報說與聽，魏瓔珞靜靜聽完，點點頭：「我知道了……明玉。」

回過頭，極認真地看著明玉：「你不需要做這種事。」

明玉一楞。

「分這種東西，隻會越用越。」魏瓔珞與年歲相當，但經歷得太多，以至於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海蘭察是個好男人，我不希你因為我，用盡你兩之間的分。」

「我不在乎！」明玉倔強道。

「可我在乎！」魏瓔珞飛快回。

魏瓔珞從梳妝臺前起，一步步走嚮明玉，兩個人之間的上下尊卑，兩個人之間的主僕之別，在一步一步間短。

又像在長春宮時一樣，彼此麵對麵站著，握住對方的手。

「這個宮裡，求而不得，下場悲慘的人，實在太多了。」魏瓔珞憐地看著，輕輕了的臉頰，「你我之間，至要有一個得到幸福吧。」

明玉垂了垂眸，忽抬頭道：「得到幸福的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你呢？」

魏瓔珞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