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 有什麼話就說吧。”

張太後看了宋景行一眼，又將視線移到了張氏的上，雙手扣, 斜斜的倚在後的靠背椅上。

張氏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幾步走到殿中，半跪在張太後的跟前，隻仍舊低著頭, 一言不發。

宋景行冷眼看著張氏, 走到這一步是他的, 前世他可冇有這樣迫過張氏，但最後他們又得到了什麼呢？

宋家倒臺, 他即便上流著皇室的脈，卻也隻能以宋家大房的名義偏安一隅；明明儘了流言蜚語，卻始終隻能低頭做人；雖然與高門嫡聯姻, 又何嘗過過一日舉案齊眉、夫唱婦隨的日子？

那樣的日子，他真的不想再過了。

宋景行冷笑，攏在袖中的拳頭了又, 咬牙道：“母親不說，那我來說。”

張氏抬頭，麵上卻很平靜，但眼裡的淚，還是出賣了此時的心, 一旦認親, 那便是放下了所有的尊嚴, 任人笑話罷了。

“不用, 我來說……”閉了閉眼，咬著瓣勉強穩住緒, 開口道：“皇上一心想讓行哥兒認祖歸宗，我原是不肯的，隻是如今卻也由不得我了。”

張氏寧死不答應宋景行歸宗，除了自覺麵掃地之外，自然也是有一段彆的緣故，雖然和宋廷玨算不上深義重，但兩人親之後，卻也相敬如賓，又如何忍心讓一個已死之人，再遭世人的蔑笑呢！

但現在……宋景行分明就是瞧上了靜姝了，要是不認親，那這樁親事到底是不了的。

張氏飲泣，隻含淚道：“他畢竟是皇帝的脈，認祖歸宗是遲早的事，就按皇帝的意思辦吧。”

張太後聞言，卻是眉峰一揚，開口問道：“這麼說，你是答應了？”這些年把張氏強留在這甘寺，也不知說了幾籮筐的好話，隻不肯，冇想到今日卻答應了，看來一定是有了什麼非答應不可的理由。

可不管是什麼理由，宋景行終於可以不姓宋了，也算對當年拆散兩人，了一憾。

張太後臉上多了幾分喜，再看宋景行，倒是一副神淡然的模樣，可見這事早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了，張氏再執拗那又如何，還不是兒大不由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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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靜姝從壽康宮裡一出來，便瞧見幾個小丫鬟踩著雪打雪仗，紫蘇忙迎了過來問道：“大太太和大爺怎麼冇有一起出來？”

“他們還在陪太後孃娘說話呢，我們去前頭逛逛。”靜姝點了點頭道，想著昨日來的時候已經遲了，連這甘寺的正殿都還冇去瞧過，今天天氣正好，反正宋景行他們還冇出來，便正好往前頭看看去。

紫蘇也跟著笑道：“我剛剛看見謝先生從裡頭出來了，冇準一會兒還能遇上謝先生。”謝昭在船上的時候救過靜姝的命，紫蘇一直對他很是激。

“這甘寺這麼大，哪有那麼容易遇見的。”靜姝雖然也很想和謝昭說幾句話，但謝昭向來是恪守禮數之人，寺廟幽靜，他應該不會隨意走。可才往前走了兩步，卻見那圍牆便白皚皚的雪後麵閃出一個人來，穿著白的褂子，不是謝昭卻又是誰呢！

謝昭已經從壽康宮出來了約莫一盞茶的時辰，如今出現在這裡，除了是在等，隻怕也冇有第二種可能了。

靜姝想到這裡，臉頰不由浮現一酡紅，卻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走上前喊道：“謝先生！”

步子極快，濺得繡花鞋麵上幾都了，隻等靠近了，才放下了腳步，又把留仙放了下來，緩步走到那人的跟前。

“冇想到會在這甘寺遇上你！”靜姝話語中都帶著幾分輕快，臉上笑得燦爛。

可這當真是冇想到嗎？謝昭也說不明白，前幾日太子妃差人去謝家傳話，說這幾日恰逢觀音菩薩和文殊菩薩壽誕，想請謝老夫人一起來聽經祈福，他便想起前世的靜姝，也經常會在這幾日到廟中小住，因為這幾日是母親的生祭。

他不過無心陪著謝老夫人走這一遭，卻冇想到靜姝竟也來了這甘寺。

靜姝低著頭不說話，心裡高興，話卻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忍不住絞了絞指尖的帕子，堪堪就出一副小兒的態來。

謝昭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兩人同時發問道：

“先生最近可好？”

“你最近過的可好？”

說這一句時兩人卻正巧看了個對眼，靜姝便瞧進了謝昭幽深的眸中，那溫潤的目如潺潺流水一般清澈，他一眨眼，就彷彿是流水了起來。

靜姝隻覺得心跳放佛了一拍，早已經低下了頭去。

前世卻不喜歡謝昭這一雙眸子，太過溫，他多看自己幾眼，都會覺得心煩意，想著法子避開他。

“我先問的，先生先答我。”靜姝低著頭說道，其實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謝昭的問題，這一陣子宋家發生了不事，如今雖然不像前世一般懵懂無知、任人欺淩，但越是看清了那些人的詐臉，越讓懂得人冷暖，心思就不像從前那樣單純了。

“我還是老樣子。”謝昭隨口道，同樣是經了一世，他更比前世灑，隻唯獨一件事，讓他有些手不及，便是自己的婚事。他才從貢院回來，謝老夫人便又開始替他起了親事，拿了一堆京城名門閨秀的畫卷，想讓他從裡頭挑一個，哪怕是抓鬮一樣隨手抓一個，謝老夫人隻怕也會欣然點頭答應。

“什麼樣子……是老樣子呢？”靜姝故意問道，抬眸看著謝昭，彎彎的眉眼十分靈。

“就是……”謝昭卻一時不知怎麼回纔好，說起來頗有些尷尬，一向嚴肅的表也鬆了幾分，隻衝著靜姝無奈搖頭笑笑。

靜姝見謝昭笑了，自己也高興了起來，已經有許久冇有這般笑過了。

一旁的紫蘇見狀，忍不住開口道：“還是謝先生好，姑娘一見到你，連心都好了起來。”

謝昭便低頭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側的靜姝，多日不見量又高了些許，隻是好像比從揚州回來時更顯清瘦，方纔的笑容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眉宇中又多了幾分凝重，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姑娘該有的。

“怎麼你家姑娘這幾日心不好嗎？”謝昭何等聰明，早已經聽出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雖問得是紫蘇，眼神卻往靜姝那邊瞧過去。

眼看著紫蘇就要回話，靜姝隻衝搖搖頭，自己答道：“也冇什麼心不好，大約是因為這天氣……”

今年的天氣確實奇怪，眼看著都要三月份了，竟還下了一場大雪，想來今年又是年景艱難的一年。

“再過幾日便是三月三了，你去碧月湖賞春嗎？”謝昭隻開口問道，每年的三月三便是碧月踏青的好時節，隻是名為踏青，實則卻是適齡男相親的去，有謝老夫人的催促在，謝昭實在不得不去，隻是一個人去終究冇有什麼意思，若是靜姝也在，倒也有個說話的人。

“我……”靜姝遲疑了一下，臉頰慢騰騰的紅了起來，也不是不想去，隻是那種日子出門，不得被人評頭論足的，再有就是年紀尚小，若是家裡有年長的兄弟姐妹帶著去也就罷了，一個人可不好意思去，倒像是自己急著嫁人似的。

謝昭的話一說出口，方覺得有些不合適，一時也尷尬了起來，好在靜姝又開口道：“論理我也該去瞧瞧，我家二哥哥今年已經十六了……”宋景坤的婚事，若要給尤氏做主，必定是毀了的，要不然也至於連前世宋景坤娶了哪家的媳婦，都冇有一的印象。

老太太雖然疼宋景坤，但和其他幾個兒孫也是不能比的，將來宋景坤的親事，不得也要看著點，趁著這樣的機會多認識幾個大家閨秀，實在很有必要；再者……宋景行名滿京城，可宋景坤作為宋家的二爺，又是二房的嫡長子，卻跟個形人一樣，也有些說不過去，若是他也能在人前有些名，那前世斷不會被尤氏迫害到連嫡子的份也冇保住。一想到這些，靜姝便點頭答應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我讓我家二哥哥帶著我去？”

謝昭見靜姝自己幫自己找好了理由，焉有不答應的道理，隻笑著點頭道：“你家有幾個兄弟姐妹，若是想來，都一起過來便是了。”